朦胧月下月朦胧 43 (第2/2页)
说罢挂了电话,唤丫头说:“叫汽车夫备车,送姨太太到医院!”
回头对目瞪口呆的月儿道:“坐我车过去吧,他今儿发了大脾气,生着病的人,别叫他不顺心!”
月儿气得脸色苍白如纸,心中颤抖道:好,很好,好得很。她手心发凉,浑身发颤,这种情况下礼数抛得一干二净了,但还是稳住心神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一面起身一面斩钉截铁地说:“四奶奶要没别的,我先回去歇了,医院我不便去,恕难从命!”
她没有即刻转身,因为晓得今天发生冲突是不可避免了,她做好了准备。
可是她断想不到,四奶奶一言未发,轻轻燃了一支细细的外国纸烟,并不去抽,任凭烟线在指间环绕,望着烟线看了许久,才缓缓启口,“我一向是抱着‘大做小,万事了’的主义,只要四爷好,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照说姨太太去不去看四爷,不该由我来操持,可是海青替我挣了四爷的骂回来,我高低难做人,我赔罪,自然我是有些个纵容四爷,设若没有他只有你,我是多余话也不愿对你讲的……”
月儿打断:“四奶奶,不劳您讲,我也不愿意听,告退……”
不及转身,只听“砰!”的一声,一只牛皮纸袋掼在她脚下。
“想给他知道么?”不待月儿看清是什么东西,四奶奶便出声了。
纸袋上的字迹跳入眼帘的一刹,月儿顿时呆若木鸡。
“不要问这东西怎么到我手上的!我不会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出去吧!汽车备好了。赵妈,送客!”
不晓得是怎样离开四奶奶客厅的,也不晓得是怎样上车的,上海的夜歌舞升平,可是她的心中一片黑暗,车窗外雷鸣闪电、狂风暴雨,她觉得自己就是这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一丝方向都找不到了……
这时候医院里的罗副官正在指挥卫兵迁居,他们迁居很麻烦,虽然是医院,但临时设了总卫处、副官处、庶务处以及一支卫队驻扎,迁起来不是不繁琐,但四爷要换病房,也就只好从命。
其实最初入院时,院方为四爷安排了后面一处官邸式病房,独楼独院,环境清幽,本是医院隔壁的一座民间公馆,经征用划为医院资产的,用来接待特殊大要。可四爷嫌换房麻烦就没有去,怎知今日听说少奶奶要来,却冒夜要搬过去。
新房纯粹不是病房,是比寻常人家的公馆还要齐整一些的,一寸多厚的羊毛地毯和金黄丝绒的欧式沙发,在水晶吊灯底下,十分的亮。罗副官还派人去买了花,将窗户边沙发旁露台处的花盆架子、大瓷瓶子里都插好鲜花,屋子里镜子又多,由镜子反射一看,四处都是鲜花。
四爷进来一看,先就脸色好了许多,然后走进卧室,明晃晃的大铜床上,崭新的绸被卷得齐齐整整、鸭绒软枕上绣着金色的黄龙,床头是一轴海棠春睡图,玻璃砖大穿衣柜与梳妆台辉煌夺目,仆妇给卧室撒了些许法国香水,淡淡的,十分诱人,四爷说了声:“副官费心了!”
只这一句,罗副官便晓得四爷心情大好,下午的暴躁消弭无踪了。
四爷吩咐做五样素菜一样素汤,傍晚用餐潦草,没有吃好,打算等少奶奶来再小酌几杯。
露台上摆好了棋局,预备好好输几盘,博少奶奶一笑。
罗副官知道,跟少奶奶下棋,四爷是从没赢过的,有一次在客厅博弈,四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上却还在下棋,亏少奶奶认真,只管托着腮在那里思索棋路,横是不晓得四爷闭着眼敷衍她……
罗副官正想着,见四爷换上了黑锦缎睡袍,想是要洗澡,忙唤老妈子放水,洗澡房里的墙是花瓷砖砌的,比礼查饭店里的还要讲究。四爷洗了澡刮了脸,出来时恰外面的车灯从窗口闪进来,料是少奶奶来了!
少奶奶下车时,一个小兵正捉着一只绿油油的翠鸟由医院过来,是由病房带过来的,原本仅是一只纯灰色的普通雀仔,藏在病房窗口的香樟树上鸣啭,四爷不知为何兴起,着人捕住,用白线缚着脚,使罗副官去太古路的洋人染坊染了油绿色,拴在病房的床腿上,想是预备用来哄少奶奶作耍的,怎奈少奶奶一直赌气不登门,原先的绿毛倒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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