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034:好好读 (第2/2页)
萧昡高兴说道:“好!阿琰年虽少,心志却定。他日可堪成就。”
萧琤、萧玳立时也说不去了,要“志不移,看兵书”。每年上元夜都看腻了,踏歌也没甚好乐的,不就一群人拉着跳吗,还不如研读兵书呢,至少不能被萧十七比下去。两人都向她瞪眼。
梁国公拊掌大笑,“好好好!你们兄弟三人正是年少易动的年纪,能克制嬉玩之心,矢志不移,为父甚慰。”说着奖励三人一人一匹良驹,谆谆告诫,“千里马,始于足下。”
“谢父亲。”
……
二月十五,是萧琰的生辰。
她十三岁了。
如同往年,朝食的时候过了一个简单的生辰,绮娘神秘的说给她备了一个生辰礼。
这个生辰礼就是新汤浴。
金刚之后,可以淬玉。
萧琰练刀回来照例泡药汤浴。
一年多前新换的药汤方子她已经习惯那种痛,绮娘每过一段时期就会增加药量,让她才觉得“不怎么痛了”时又被千斤锤击,再历仿若碎骨生肉的体验。
而这次药汤突然又变了花样。
不再是骨痛肉痛,而是麻,极度的麻,就好像是从你骨头缝里往外抽髓,那感觉……无法言述,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不断有东西被抽出去,麻到全身都毛爪却挠不到搓不到,心理上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总感觉这药汤是妖怪,自己要被吸干了。
麻得萧琰眼睛差点都只抽得剩眼白了,那麻感却咻的一下消了,好像妖怪吃饱了嗖的跑掉了,而萧琰蓦然觉得自己飘起来了……不,没有飘起来,是浮起来了。之前的药汤仿佛有吸力,将她坠下去。而现在那种仿若重力的吸力没了,她就浮起来了。
全身感觉像羽毛一般轻盈要飘上天去。
当然她没飘上天却被嚇了一跳!
——满桶墨汁!
她记得入浴前药汤是浅褐色的……
但她的肌肤却是白得要命,还盈润润的。
“绮娘绮娘!”她穿好衣服就嗒嗒跑到廊上,“你的汤黑了,变墨汁了!”
绮娘脸黑了,“你的汤才墨汁。那是你身体的杂质!”
萧琰哈哈笑,呼的一下就跳到天井里,拉开拳架呼呼打了一套拳,只觉全身内气运行前所未有的更通畅,仿佛全身经脉窍穴都洗了一遍,洗净了污垢,当然是肉眼看不见的污垢。
她足尖一点就飞跃过了庭院,身体轻如飞鸟,飞上了五丈高的树梢,到了湖边,放开手脚打淬体拳。
最重要的,她感觉到吸纳天地元气的速度更快了,就好像经脉原先是有淤泥的水渠,如今洗掉了淤泥,那河水当然就入渠更多、更快。
萧琰对这个变化欣喜万分。
绮娘送的这个生辰礼果然是大礼。
她很诚挚的感谢了绮娘。
绮娘一边擦着廊一边道:“这是小郎厚积薄发,药汤就是个引子。”
萧琰见她一脸不在意,便以为这药汤虽然珍贵,却是配方奇,不是需要什么奇罕的药,就被绮娘的马虎眼糊了过去。
下一次泡的药汤就又是之前锤肉锤骨的那种了。
萧琰不知道,这是金刚淬体。
而之前的那一次,就是金刚淬玉。
世间至极的洗髓方。
……
二月二十,是萧琰的文课。
今日是史课,她很兴奋的坐在课席上,等着沈清猗过来讲《高宗实录》。
“姊姊。”萧琰起身行礼。沈清猗坐下喝了茶汤,萧琰又行了学生礼,“老师。”便行课。“阿琰读到哪里了?”沈清猗问道。
萧琰眉扬一笑,“已经读到高宗亲政了。”
从正月初一起,萧琰每天都会定时读四哥的手注本,时常就看得入迷。但为了不影响练武的时间,她定读两刻钟,为此还将搁厢房里不用的记鸣钟放到自己讌息室,母亲嫌弃嗒嗒走时响,不似恒温漏钟清静,但漏钟不会报时啊,萧琰定时两刻钟,到则击鼓自鸣。
但就在这每日两刻定时,萧琰读《实录》的进度还是很快,比以前读史快。应该说,是从一年多前晋阶周天境后,若因周天被打通,眼力记力也比以前快了,读什么记什么都比以前快,比如沈清猗给她挑的脉数辨症等医典,她每天也是研读两刻钟,虽然大多没读懂,但看过之后就能死记住。还有经过上次“墨汁浴”后,或因脑袋的杂质也淬出了,读书时就觉得记忆力跟内气一样,通畅极了。所以从初一起才读《实录》,未至两月就读到高宗亲政了。
沈清猗惊讶的扬了下眉,《高宗实录》是从高宗皇帝紫宸殿出生起记,到高宗十七岁亲政时,已经是三卷七册,史官力求完整记录这位帝王的一生,不令后人遗忘,故穷极笔墨之详尽,萧琰这进度是很快了,只以每天读史两刻而论。
“读至此,有何感想?”沈清猗问她。
萧琰声音带着敬佩道:“高宗十二岁登基,隐忍五年,一举灭了太原王氏,真是了不起。”
大唐建国时,太原王氏就是第一外戚,至大唐统一中原后,太原王氏压过清河崔氏成为第一世族,若论世族底蕴远超过陇西李氏,但被高宗血洗后,太原王氏便一蹶不振,如今只有几个旁支撑着了。
“那就讲高宗亲政。”
“啊?”这也跳跃太快了吧?难道不该从储君时代讲起?高宗的好多忠干之臣都是从储君时代积累;要不然,也该从天策书院讲起吧?这可是高宗亲政的关键呀。
沈清猗说:讲史不是讲算学,要循序渐进。讲史是入髓,你已经将肉读了,她要讲的,就是敲骨,入髓。
“高宗亲政,对于大唐说,这就是一个分野:以前是李唐王朝,而之后,是大唐帝国。从此世间,翻天覆地。”
“所以,亲政,是一个关键。”
“如果当年高宗皇帝亲政失败,那天下已经是王氏王朝了,而世间也仍然会循着两千八百年的旧轨运行。”
“但高宗皇帝能将太原王氏从第一世族拉下来,是太宗、明宗奠基,真正设局的是太宗、明宗。确切的说,是从太宗皇帝为太子娶明宗为太子妃时,就已经在布这局棋。”
明宗是大唐第五位皇帝,也是第一位女皇帝,初姓王名祉,是太原王氏的嫡长女,生母是高祖之女、太宗之妹,宣惠长公主。十五岁被太宗皇帝选中,两年后嫁与表兄、太子李炽为太子妃。太宗皇帝薨后,李炽登基,即仁宗皇帝,册太子妃为皇后。仁宗皇帝在位十七年,因患有头风,多是皇后代仁宗理政,朝臣皆称“皇后陛下”。仁宗薨时未立储,诏曰皇后易李可继,朝臣大哗。皇后以上古从母姓为由,尊母亲宣惠长公主之姓,易姓为李,祭太宗庙占名燨,又奉出太宗遗诏,继承皇位,即明宗睿皇帝。
明宗是萧琰佩服的第三位大唐皇帝,能以女子之身,皇后之位得了皇位,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萧琰被沈清猗一点后就想到了,太宗是位果决有魄力的皇帝,却也是思虑周远的皇帝,不会只因明宗“性毅,果决,明睿”而择她,必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因素,“灭太原王氏”很可能就是因素之一,“所以,太宗是布局者,明宗是行棋者,最后才是高宗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