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093:道门的一盏清茶 (第1/2页)
山中清静也让人思意静远。
萧琮待在天山无量观这几日,当沈清猗和药殿“至和丹师”论医道时,他就和功德法师坐论玄道,静思极远,甚是相得。
这日清晨用过早食,功德法师请夫妻二人到后山悬空亭喝茶。
一位玉冠鹤氅的道人已经坐在亭中。
功德法师领两人入亭,向那道人稽首一礼,“太清掌教,福生无量天尊。”
萧琮沈清猗陡然惊震在场。
……太清掌教!?
道门三大至尊之首!怎会到了这里?
虽然心中如雷惊震,轰然不止,两人却转眼镇定下来,微吸口气,从容步亭行礼,萧琮说道:“余夫妇见过太清掌教。福生无量天尊。”
“萧世子、沈夫人,请坐。”道微子伸袖一拂笑道,他貌相五十余,长眉和胡须都银白如雪,一双眼睛清亮如水,笑容温和,周身没有半分威压,观之不似道门三大至尊之一,倒似一位慈和的道长。
然萧琮和沈清猗都不敢有半分轻松,道门至尊岂会是外表无害的慈和老者?
“今日,请贤夫妇喝一盏清茶。”太清掌教道微子微笑说道。
功德法师提水冲茶。
清茶以沸水泡散芽得之,出自道门法师,说煎茶烟火气太重,加料也过多,失了饮茶清心的本意,故以沸水冲茶而得清。
用来待客的清茶是上好的顾渚紫笋青芽,是顾渚山道观所属茶场今春三月开采的新茶,向来是不作饼的,以散芽炒青后供给道观静心打坐前饮用。
但清茶在大唐贵人中并不流行,因泡法简单,失了礼仪底蕴,世家认为论茶法归下品。
然此时太清掌教以清茶来待客,非但不是轻慢,反而显出对沈清猗的看重。
道门待客用煎茶,自家人才用清茶。沈清猗前些日子用的都是煎茶,而今日太清掌教以清茶待之,便表明道门已认可她是道玄子的正式弟子。而且这顾渚紫笋正自出自湖州,是吴兴沈氏的郡望,其中表露的善意和看重就很分明了。
萧琮看了这盏茶,就有了确定,道门三大至尊之首突然出现在天山无量观,即是为他的妻子——沈清猗而至。
而这盏清茶他是兼带的。
道门可不会视大唐第一世家的世子为“自家人”。
萧琮心中为妻子欢喜的同时也生出了疑虑,道门缘何这般重视清猗?就是道玄子的医道继承人也没有必要太清掌教亲自过来“看一看”吧?
……
一盏清茶用得很快,太清掌教微笑说道:“道玄子师兄在遗书中言道,若他留下的医书顺利传至沈夫人手中,便是天定的师徒缘分,可为他医道的传道弟子。”
“是。师尊重恩。”沈清猗起身,向南面天空肃然一礼。
太清掌教目光也看向南面天穹,回目神色和蔼,说道:“沈夫人是道玄子师兄亲定的传道弟子,也是师兄在世间唯一的传道弟子,当入道门,立道号,为火居弟子。”
火居弟子就是不出家的弟子。
大唐的俗家道士统称火居道士,但只有在道门立了道号的火居道士才能称为“火居弟子”,表明在道门有授业恩师有传承,与道门渊源深,被视为道门中人。大唐信道的火居道士虽然多,却未必是道门中人。火居弟子当然是不一样的意义。
萧琮神色惊讶,一边适当的表露出来,一边在心里忖思妻子成为道门火居弟子对萧氏的利弊影响。
萧氏能与道门加深渊源当然是好事;但佛门在河西道的信众更多,尤其河西少数民族多数都更信佛,故父亲才表现得崇佛,在道佛二国教间略偏向佛,但若萧氏宗媳成了道门火居弟子,这是否会让梵音寺的高僧们不悦?
……
沈清猗微微敛目,只觉这件事恐怕不是成为道门火居弟子那么简单。
太清掌教见她神色虽讶,却依然沉静平稳,凝目微注,似在倾听等待下文。
太清掌教心里微微一笑,面容上也微笑了,说道:“沈夫人在医道上天赋卓绝,道玄子师兄在遗书中多有赞誉,‘至和’这些日子与沈夫人坐道论医,也是赞不绝口。若沈夫人入药殿再学一年,在医道上的传承会更完整——这也是道玄子师兄在遗书中的意思:师兄说当年因事疾离,甚憾未教弟子十七完全,希他日回药殿深造,不负济世光大之念。”
沈清猗听到这句神色一悲,谨然肃拜,“济世光大,弟子不敢忘师尊之训。”
“若萧世子和沈夫人同意,沈夫人将与贫道同返三清宫。”
萧琮和沈清猗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均有疑。
……
茶炉泉水又沸,功德法师提壶冲第二泡茶。
第二泡茶的茶香仍然馥郁,沁入肺脾。
夫妻二人端茶品香,心中冷静下来,沉定思索。
太清掌教微笑说道:“此事不急,贤夫妇回去商议再定。”说着端茶徐饮,神态悠然。
饮了这盏茶,似闲聊般,太清掌教感慨说道:“道玄子师兄当年曾说,黎庶苦于流疾,他行走世间,治病患传医道之时,也详察这些传染时疫和厉戾。在世时,邀请了十数名在这些方面有专长的医家至药殿,组课专研,十数年潜精研思,多项课目都已见成果。沈夫人得师兄真传,医道精湛,更难得思闻广博,又不拘一格,若有沈夫人加入其中,必是强手助力,亦遵了师兄之遗训。这些课目任成其一,人间时疫和厉疫早日得克,就是济世之大德。”
夫妻俩同时眉扬而震,思潮急起。
太清掌教稽首而肃,“挽救万千生民,当为功德无量,贤夫妇请多加考虑。”说着起身,稽首道一声“功德无量天尊!”
萧琮和沈清猗立即行礼恭敬相送。
……
目送道门掌教和无量观主离开,夫妻二人同时暗舒口气。
这位太清掌教看起来冲淡平和,像一位慈和长者,但萧琮和沈清猗面对他的时候一点也不轻松,以他二人的心性气度,与这位掌教对话,保持从容不迫和沉稳也不是一件易事。
两人互望一眼,都沉默了。
太清掌教的话中有太多疑点。
明面看,是让沈清猗入道门,接受更完整的传承——但真是如此吗?
如果是接受传承,哪一年不可去,非得此时就和太清宫掌教一起去三清宫?……这显得太急了。
太清掌教那些话看似温和,由二人拿主意,却又跟着抛出了巨大的利诱。
如果能解决时疫和厉疫,这对百姓、对帝国是多么大的功德?
道门称功德,对世家,就是声望,被千万黎民敬奉活命之恩的声望!如果兰陵萧氏的宗媳是道门研究疫疾的课目人,不仅会给萧氏带来巨大声望,而且首先得利的是河西道——每年患流疾风寒的底层百姓会要少死多少人?!
萧琮心口砰砰急跳着,只觉口舌有些干燥,拿起已经吹凉了的茶盏喝了一口。
这对萧氏很有利,至于和道门走得太近带来的不利因素,梵音寺的不悦,在这个巨大利益下,已经不足为考虑了——利害权衡本就是以利大于害来衡量。
但,这对清猗却是不利的。
萧琮双眉紧皱,心中一时难决。
……
山风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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