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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118:意外和前行

118 118:意外和前行 (第2/2页)

咨曹司的参议官都是文事参议,这份军报就恰恰属于“文事”,都参议拧眉冷然,“这是欧罗顿做的?”
  
  副都参议沉声说道:“如果真是欧罗顿起谋,这位年轻皇帝可真是疯子又是狠人了!也不怕开了恶例,将来有邻国依样对付它?”
  
  左参议冷笑接口,“如此行事,宵小之辈。”
  
  若真是欧罗顿帝国所为,一国帝君行如此手段,已很难让人尊重他是皇帝。
  
  军曹司都参谋说道:“大军攻打吐蕃,我们原本就防着燕周和欧罗顿出兵,如今欧罗顿跳腾出来,倒也不意外。只是采用这种手段,令人意外,也令人不齿。但此事还有疑点,不能武断确定。”
  
  他看一眼顾邃,便闭口不言。
  
  不是涉及军事谋略和兵事分析,这位军曹司的都参谋多数时候都是“多言不如一默”。
  
  副都参谋更是闭口葫芦:这是文事,军曹司说这么多做什么。
  
  顾邃狭长眼睛幽黑,接口说道:“柯泰榷场已经被振武军围禁;布政使司也调派医者进入柯泰榷场。疫情已经分别报给枢密阁和尚书省,太医署很快会派下疫医。——该做的事情,振武军和大都督府已经做了。
  
  “大都督府传这份军报过来:一是知会此事;二是请大都督拿主意:是否要调兵回去,防备欧罗顿挥师南下,以及燕周趁火打劫。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必须知道:这个疫情有多严重?河西调派过去的医者能不能控制?如果不能,太医署派遣下来的疫医能不能控制?”
  
  众人都沉眉,疫情能不能控制,这是关键。
  
  梁国公并不担心后方。
  
  大都督府有萧琮,麒武军有萧昂,还有任洵一旁参赞,后方稳得住。纵然萧氏内部有想跳腾的,也翻不起浪——倒是可以瞧一瞧,除了暗计在名单上的人物外,还有哪些隐藏在暗中没露面的?
  
  让他心忧的是柯泰榷场的瘟疫。
  
  世上传染最烈的两种瘟疫之一,就是鼠疫。
  
  这种瘟疫来势凶猛,传染迅速,三四天内就能死上千人。即使没传染的,也不敢放人出来,谁知道有没有潜伏?按照以往惯例,凡是感染这种恶疫的,都是全部隔离,封禁。但以前感染过这种恶疫的都是村庄,就算全部封杀,消息封禁下也腾不起浪。
  
  只是这柯泰榷场却不一样……
  
  大唐与周边帝国虽然有战事,但没有战事时,边贸也相当繁盛,毕竟双方有互需,禁贸对两国都不利,何况大唐还打着经济侵蚀的主意,边境的榷场都很红火,其中就有柯泰榷场。
  
  对欧罗顿帝国东部和东南部的领郡公国来说,大唐与西洲的自由贸易通道太远了,反不如柯泰榷场近,因着这些大贵族的需要,欧罗顿有许多大商团在柯泰榷场设分部,相应的,大唐也有很多大商团在柯泰榷场有分号,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名下的商团。
  
  大唐和欧罗顿五年前干过一仗,五万河西军打垮了欧罗顿的二十万大军,将“亲征”的欧罗顿老皇帝气得吐了血,没多久就死了,因之柯泰榷场也关闭了。但不到两年,欧罗顿又遣使大唐开通柯泰榷场——就是来自欧罗顿东部和东南部大贵族的压力。
  
  此时让梁国公和众位参议参谋感到棘手的,就是柯泰榷场内这些大商号的背景,真个将榷场内的人都封杀了,就是事端。
  
  现在振武军和庭州刺史都被放在火上烤着,振武军围禁了榷场,就是个烫手的活儿,但不能不接着,否则放走一个,危害到振武军以及让庭州城感染,那就是大罪了。
  
  所以,一个都不能放,万一瘟疫控制不住,榷场里的人就必须全灭了!
  
  振武军的身后是河西大都督府,这个压力最终是落在河西大都督府。
  
  “柯泰榷场的瘟疫是欧罗顿人包藏祸心传过来,唐人当然要怨恨,这些无耻的欧罗顿人。”
  
  都参议话里的意思帐内诸人都明白。
  
  真万不得已要封杀柯泰榷场,由此引起国内沸腾,不管这瘟疫是不是欧罗顿人故意干的,都必须将矛头指向欧罗顿,才能将河西大都督府摘出来。
  
  众人都点头,眼下这形势,必须将仇恨集中到欧罗顿。
  
  虽然是不是欧罗顿干的,很有疑点。
  
  一则向邻国传染疫病是相当禁忌的事,没有谁愿意和这样没下限的国家为邻,这就犯了众怒,很可能被周边国家联合起来灭了;
  
  二则如果欧罗顿真有心传染疫病,就不是传到边城榷场,真要祸害,就要传到振武军,或者传染到庭州城——派遣一位红衣主教或法导师携带疫毒就可以做到,很难防范。
  
  顾邃沉冷说道:“如果所料不差,欧罗顿边境的比提亚行省应该有哪个城镇村庄爆发鼠疫了,有人逃出封锁,跑到柯泰榷场,这是有可能的;即使是被欧罗顿军队故意放出,我们也没有证据。欧罗顿人可以砌辞狡辩,推脱干净。”
  
  副都参议说道:“如果庭州城感染了鼠疫,这可昭明欧罗顿故意传疫。如果只传染到柯泰榷场,欧罗顿人便可说不小心走脱了患者。这种谋划,相当阴险。”
  
  左参议寒气森森说道:“要甚证据?只要查出比提亚行省确实发生了鼠疫,这就是证据。”
  
  只要大唐的民众相信就行了。
  
  梁国公沉邃的眼睛闪着寒光,在众人目光都望过来时,声音威严说道:“欧罗顿帝国,此时是不敢出兵的,否则疫病之事他们撇脱不净。命令:振武军边境戒严,大都督府发谴责文书发比提亚行省总督府!”
  
  军曹司参谋官和咨曹司参议官同时应道:“喏!”
  
  萧昡冷哂,“瞧着吧,欧罗顿那边定然派使臣过来扯辩。”
  
  跟着目光一肃,“命令:威胜军加强警戒,防备燕周帝国出兵。”
  
  军曹司参谋官应道:“喏!”
  
  梁国公又说道:“燕周帝国二、三月都未出兵,估计是不敢出兵了。此前刺杀清川郡主的事还没完,虽说没逮着他们证据,但这会要敢出兵,就是凑上脸来给大唐打,安北军、右龙武军、左右虎贲军,有够他们受的。”
  
  梁国公说着冷笑,他们这位圣人可是记仇得很,自家人打杀那叫优胜劣汰,外人掺和进去,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因了这些考量,萧昡心里很镇定,河西北部边境是安全的。
  
  就算燕周或欧罗顿的皇帝发疯了,兴兵南侵,以庭州和威州的防御工事,又有韦蕴和魏景寿这样的智勇之将,加上麒武军的后援,至少能抵御敌军半个月,那时安西军、安北军、虎贲军已经到了——虽然皇室与萧氏在私底下有暗斗,但在抵御外敌上,不会拖后腿使绊子。
  
  让梁国公忧心的,还是柯泰榷场的疫情能不能控制住。
  
  顾邃沉声说道:“疫病,终究要着落在医上。”
  
  众人叹然点头,他们能议的,不是瘟疫的解决,而是出现最糟糕结果时的应对处置。
  
  诸项命令签发,众参议参谋离帐后,梁国公又留下了顾邃,叹气说道:“老八的信中说,四郎与贺州的医官一道去了庭州——真是令人忧心。”
  
  顾邃默然。
  
  这必定是任洵的主意,也必定是萧琮自己的主意。
  
  “以柯泰的情势,世子如果待在贺州,反而会引起谤议。”
  
  明面上萧氏只是袭领河西军务,实际上河西的大小事务都与萧氏分不开,柯泰疫情牵涉的人太多,不乏有背景的,萧氏如果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去庭州,就要被世家在朝上攻击了。
  
  梁国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儿子的身体让他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欧罗顿人发疯,不顾后果携带疫毒传到庭州城内,阿琮就危险了。
  
  顾邃揣测他的心思,说道:“不如请道门的人过去?”
  
  萧氏与道门私下立有盟约的事,他和任洵都知道。
  
  梁国公沉默了一会,说道:“道门至今未传出消息,说明他们的疫课研究还没有出最终成果。此去庭州,恐怕效果不大……”
  
  “无论有否效果,医者多多益善。二则,国公请道门的人过去,也是表明了态度,就算疫情最终控制不住,国公已是尽心尽力,不必顾忌人言了。其三,庭州若有世子夫人在,世子那边也有保障。”
  
  “你说得不错……”
  
  顾邃说的正是梁国公心里想的。
  
  只是他心中尚有顾虑。
  
  之前沈清猗虽显露了医道,但并未向外明言她是道玄子的医道弟子,如果此次随道门出现在庭州治疫,很可能这个身份就大白于天下了,若是被圣人召去给太子治病……如果治不好……他们萧氏倒是不惧,反正跟皇室有暗斗,也不怕多这一桩,但对沈清猗却是不妥,那时人在长安,他们萧氏未必保得住她。
  
  梁国公虽忧心萧琮,却不能因为这个“万一”的危险而致沈清猗于险境——如此,便是负恩了。他虽然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却也不是翻脸无情的人。
  
  顾邃考虑的却是大局,与世子萧琮相比,沈清猗当然是次要的,“国公只是去信提及此事,如何决断还是要看道门的意思。世子夫人是否去庭州,也在于道门的决断。设若世子夫人出现在庭州,那就是道门有保她之法,国公何需担心?”
  
  梁国公思忖一阵,点头,“明渊说的有理。”
  
  顾邃离去后,梁国公便带侍卫出了帅帐,策马行往道门先天道阳子的驻帐。
  
  要论传递消息之快,当然是云端,万里之外,一个念头即达。
  
  ……
  
  次日,河西军拔营继续南下,关于柯泰榷场的疫病只有顾邃及军中的高级参议和参谋官知道,连各军军主都不知晓。
  
  萧琰得知此事已是十几日以后。
  
  河西军已经打下整个青唐。
  
  在攻打纳穆错时,因为守卫神湖的钵教大上师被三清宫和梵音寺的先天共同牵制,十位上师则被天策书院的宗师和军中武骑上将军共同出手牵制,河西军很顺利的攻占了纳穆错,继续挥师南下,直抵颂青唐古拉山脉的北山口,攻下白仓关隘——青唐南部分界线。行营中军下令全军休整,萧琰才从父亲那里得知柯泰榷场疫病之事。
  
  “此事你知道便可。庭州城内很安全,你无须担忧你阿兄、阿嫂。”
  
  三清宫已经派药殿医者去庭州,沈清猗也在其中,梁国公心忖,还是应该告诉女儿,若以后她从沈清猗那里得知反而不妙。
  
  何况梁国公还压着一件事:清宁院那位已经离去。
  
  萧昡心头放下了一直压着的重石,但如何与女儿说却犯难了……至少要延到战后,省得扰乱她的心境。
  
  因有这桩事瞒着,萧昡便不愿再增加一桩。
  
  见她蹙眉担忧神色,又温声叮嘱,“如今是战时,你做好自己的事,莫要让其他事分了心。再多担心也是无益,顾好眼前,才能着眼今后。”
  
  萧琰按下担忧,说道:“是,父亲。”
  
  她思索了一会,说道:“鼠疫如何治我不知,但此种疫病多属于温疫、热证,有清热、解毒、消痈疡的药物应该会大量用到。雪山高原的药材,功效应该会很好。我列个单子,再让军医核一下,在吐蕃高原大量收集,运去柯泰榷场应该能用到。”
  
  “好。学以致用。不枉你四嫂教了你。”
  
  萧琰一边思索着,一边写下可能用到的药材,有草药,也有金石角骨。
  
  和父亲用了晚食后,萧琰才出帅帐,五月天黑得晚,过了六时半还未落日,但夕阳已临雪峰上,天空昏黄,不再如白昼湛蓝得近乎透明。萧琰心情也如天空:天昏昏,人惘惘。世间总有意外让你顾及不到。只能前行。
  
  四哥在前行。
  
  姊姊也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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