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121:天意人意 (第2/2页)
钵教和僧门,就将地动冰雹等天灾与不敬神佛相关联,每逢大灾,赞普和权贵都要向寺庙大量捐赠,部民百姓也会虔诚捐献自己家中财物,以祈求神佛宽恕。
如今唐军一吼“以人为祭,天罚不仁!”很多吐蕃兵就信了:佛祖菩萨都是慈悲为怀,以人为祭,这是不太慈悲吧?钵佛二教几百年斗法,王都逻些都是斗法的中心,一时钵教兴,一时僧门兴,逻些城的吐蕃人和其他部领就不同,对两教法旨都清楚,反正两边神佛都要敬畏,唐军这一吼,就有很多吐蕃兵想起僧门法旨,对钵教生疑。守城的吐蕃兵中还有比较信僧门的信徒,在士兵中叽叽咕咕,有些信的吐蕃兵就更信了。
即使不信这个说法的,也认为钵教肯定是有其他地方触怒了上天,否则怎会天降地动?
唐军吼的“天佑大唐”很多吐蕃兵也信了,不然怎么会在唐军攻城的时候,天降灾祸给逻些城?
守军人心都乱了。
唐军信天意在大唐,底气是建立在大唐的强大上;吐蕃人信天意,却是满脑子都是神佛,让人恐惧的天灾降临了,这当然是天意。
吐蕃人不惧打仗,高原气候的恶劣让他们多数性情坚韧,即使面临强大的唐军攻城,绝大多数吐蕃兵都有意志和勇气守卫他们神圣的王都;但是,他们不能跟天作战!
天意降罚他们,说明他们做错惹怒了天。
他们不会怀疑神灵,但上天降罚总有原因,唐军吼“钵教亵神”,这就是说上天是因为钵教降下惩罚,这让很多吐蕃兵惶惑:这、这是真的吗?更多吐蕃兵想起僧门攻击钵教的那些话……
城头上的很多吐蕃兵对钵教的信仰开始晃动,如同心中发生了地动。
城头上有不少吐蕃兵是僧门信徒,因为领主改信钵教,他们只能跟着领主走,但贵族信仰哪个教是跟利益关联,士兵信仰是因为教旨符合心底的渴望期盼而信仰,虽然在上面的压力下改信钵教,但心中的信奉哪会这么容易改变呢?这些士兵在地动带来的“天罚吐蕃”的恐慌下,压抑在心底的对钵教的不满一下爆发出来:是钵僧的错,他们的佛是伪佛,宣扬的法是伪法,上天才降罚吐蕃……刚开始他们还只是叽咕,低声交头接耳,说着就激奋起来,大声攻击钵教,说他们没有慈悲,真正的佛祖降惩罚了……
这一下加剧了其他吐蕃兵信仰的动摇。
就连一些虔诚信仰钵教的吐蕃兵也惶惑了,天灾就在眼前,他们能说是僧门惹的祸?可僧门都被禁了。那是谁的错?难道是他们的错吗?……
城头上人心混乱,再也没有多少人有坚定的意志。
各营的百夫长跑来跑去大声喝斥,说这是唐人谣言,不要相信……但显然安定不了士兵的心:不是钵教惹来天罚,那你说地动是怎么回来?百夫长心里嚎,我知道个屁!跟着五百夫长、千夫长都带着亲兵队伍巡逻喝骂,遇到有激动攻击钵教的士兵,立刻挥刀砍了,四方城头杀了几十人。
鲜血能让吐蕃兵噤口,却禁不住他们心中的摇晃,反而因为有士兵被杀,刺激反应之下动摇得更强烈。
城中忽然响起宏亮的战歌,一百名战歌法师集聚城下,聚音合成巨大的梵呗音阵,灌入五十里城楼上的每位吐蕃士兵耳朵中。
很多吐蕃兵惶惑眼神开始清明,然后汹涌着战意,举着弓和矛大声吼起来,跟着四方城头都是一片狂吼声。
但若仔细听去,便能听出很多地方的吼声只有声狂而无澎湃战意,因为那些不信钵教的吐蕃兵受战歌影响小,只是随着周围人狂吼而狂吼,省得被上面发现要砍头;心中怀疑钵教的吐蕃兵也因意念不集中,受战歌激励的影响打了折扣,保持了几分清醒,见周围狂吼,也跟着狂吼,谁也不想表现出不同。吐蕃兵虽然大多脑子一根筋,却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城下列阵的唐军中响起战鼓声,又有一道清亮入云的笛声,两音相和,冲击战歌。天空因为音波震动出现可见的扭曲,梵呗音阵受到唐军音道的冲击,吐蕃兵的眼神时而狂热,时而混沌。
信僧门的吐蕃兵因为心中无信,头脑本就清明;信仰动摇的吐蕃兵因唐军音道冲击,梵呗音阵的效果就减弱了几成,头脑也保持着几分清明,没那么狂热。
一百名战歌法师的梵呗战歌只激励了不到四成的吐蕃守军。
唐军开始攻城,步兵推着高达二十米的巢车,吼着整齐的号子前进,还没有进入吐蕃人的弓箭射程,城头就有散乱的箭矢射下。
可见吐蕃守兵的心已乱了,才在没有听到号令下,就慌乱发箭,然后城头上就响起了喝斥声,还有皮鞭抽打声。
唐军高耸前进的巢车却停住了,就停在吐蕃弓箭射程之外,超过城墙的高度压迫着城头上的吐蕃兵。
城下的唐军队伍又举起扩音器,继续高吼让守军心乱的那些口号。
很多唐军将军已经恍然明白晋阳公主说的“不着急,再等等”,敢情就是等这地动!
将军们当然不会认为晋阳公主是未卜先知的神人。大唐易学昌盛,易学大家精通星象和卜测之术,能卜知洪水地动并不是奇事,大唐帝国几次大天灾都是因为易道大家提前卜知而减少了损害。此次晋阳公主率军伐蕃身边必有易道高手,卜测出逻些今日的地动。
但能卜得这么准,不仅时间准、地点准,而且测到地动的范围,不会波及唐军大营,否则都帅帐必会下令大军营盘后移,这位易道高手必是宗师级的人物,不知是司天监的“易道三杰”,还是道门的“观云二知”,或是佛门的“不昧行思”?
被将军们猜测的易道大家此刻正在山坡上和一名气质缥缈的女道、一名穿着半旧僧袍的僧人喝茶。那僧人微笑道:“云镜的易道又有精进了。”
云镜子轻叹,“天行有常,吾辈竭智尽力,也不过窥得一镜罢了。天行之理,还是深隐云中啊。”
那僧人合什,声音清寂,“天行有常,却高妙深远,吾辈孜孜所求者,知远心不昧。”
那缥缈女道微笑,“大师善哉斯言。”
那僧人喝完第三盏茶,微笑道:“今日之战,非兵战。该吾等去了。”
那缥缈女道笑着起身,稽首一让,“大师请。”
云镜子起身立掌行礼,目送一众黄衣僧人和一众青衣道士飘然下山,至于他这个精研易道却只有化元境修为的“文道士”,还是赶紧回中军大营比较安全。
他看一眼远处的雪山,嘀咕一句“危险”,招呼道僮侍卫赶紧走人。
不需要用易道卜。
今日必有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