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132:断情 (第1/2页)
天已经黑尽。
萧琰暗骂李毓祯,快马出城,出了城门后一摸马耳,“赤风,最快。”赤风四蹄扬奔,如一道赤色的闪电冲入黑夜,马速毫无保留。
狂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萧琰抬手解了面具,任狂风扑打在脸上,呼呼灌入鼻中,劲冷之气冲入肺中,纵马狂奔二十里,远远看见军营的轮廓,胸中怒腾腾的火焰才压下去。
她很生气!
但最气的不是和李毓祯交欢,她们都未婚娶,做这种算不得什么,但前提是——两厢情愿!
李毓祯却用了这种手段!
这已经破了萧琰的底线。
如果不是李毓祯,她早就拔刀杀人;当然若不是李毓祯,她也不会跌进这么一个坑。
马鞭在空中一抽,发出一道裂帛之响。
但因了这人是李毓祯,她满腔怒火就梗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去,只能捅她一刀了事!——这一刀还是李毓祯自己捅的,更让萧琰憋怒到要吐血,若非急着归营,定要狠揍她。
但除了揍她一顿,她还能如何?
萧琰怒火之下是深深的无奈。
而后者,更甚于前者。
……
萧琰清醒之后,脑海中对床榻发生的事很清楚。
迷梦会瑶台,当在迷梦中时,就是幻境,而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幻境中的一切就还原成真实情境的映射:发生的所有,声色言触等诸感官,都历历在目的映照在神魂中。
因为是神魂的映照,李毓祯的情动,爱意的蔓生,心口对她的敞开,身体对她的接纳,都清晰鲜明,更加深刻。
也因为是神魂的映照,让一些清醒时无法感知的东西犹如灵魂相通,明朗在心:譬如李毓祯对她的心思,拥有和占有的区别;譬如李毓祯对她因情生欲,和因欲生情的不同;譬如爱欲和肉欲的区分。
就是这些微妙又清晰的细节,让萧琰的怒火梗在胸口发作不出去。
李毓祯将她的心,交付给了她。
这比起李毓祯用药酒迷了她,是更糟糕的事情:前者可以利索的处置;而涉及感情的事情,往往是快刀也斩不断的乱麻。
……
之前种种未曾多想的细节,现在都如灵台光照一般清晰——李毓祯对自己,早就生了情意,至少在吐蕃王宫时,就动了情。
萧琰心中懊悔,若早知如此,她一定会和李毓祯保持距离,更不会和她结约为同伴。
萧琰喜欢事情简单分明,而她处理事情也如她解题一般,喜欢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她和李毓祯可以成为挚友,可以成为大道同行的伙伴,却唯独不能成为爱人:一旦涉及情爱,任何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纠扯不清。
她不喜欢这样。
……
马鞭在空中又抽出一道裂帛声响。
冷风呼呼灌入,她的心口凉凉的,怒火压了下去,痛意却迸发上来,仿佛吃了一碗的苦橄榄,涩苦到心底。
为什么,要动情呢?
做生死挚交的同伴不好吗?
同伴的情义,又如何会比爱人浅?而大道远比情爱宽阔,大道同行的情谊也远比情爱旷远。
——李毓祯,我可予生死与你。
若有朝一日,萧氏和皇室对立,我与你畅酒之后割袍,纵然他日生死相决,也有过倾交同行的挚情,有过彼此信任的坦荡,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如此情谊,才是畅快又洒脱啊。
为什么要动情呢?
萧琰又抽了一马鞭。
动情有什么好?缠缠绵绵,牵牵扯扯割不清,如何能快意恩仇,襟怀洒落?
萧琰向往史上那些真正的士人,为友时生死刎颈,为敌时慨然长歌,豪饮后掷杯而绝,这才是真正的士风磊落啊!
萧琰深深以为,这样的情谊才是真正磊落的情谊,所以她才在知道萧氏和皇族或许迟早有一天对立的情况下,仍然与李毓祯倾诚相交,结约为大道同行的伙伴。因为在她心中,一事归一事。人生若遇挚友,那就要慨然相交。
李毓祯,是她难得遇上的知己同道中人,无论是武道天赋,还是以战淬道的大道,生死不畏的意志,坚如磐石的刚毅,她们都是如此的相似,携手共进,相争砥砺,是多好的同伴啊!
可是!李毓祯对她动了情!
明明是磊落的情谊,为何要让它复杂?
萧琰不明白李毓祯为什么要放任这种牵扯的感情,以剑修的锋锐和她无坚不摧的意志,明明可以在萌生的时候就切断,为什么要让它蔓生成林呢?
萧琰觉得,李毓祯已经不理智,凡陷于情爱者,总是易沉溺,失去清醒冷静。
所以她代她挥刀,“割袍断义”,就是断情。
情伤最痛人。
早断早好。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你的剑道应当是一往无前的锋利,岂可陷入情爱的泥沼中。
李毓祯,我代你断。
萧琰纵马狂奔,黝黑的目光望向河西的方向。
她姓萧,是河西,兰陵萧氏。
她的心中无比清明。
李毓祯,你的心中可清明?
萧琰细长眉毛入鬓,没有半分弯折的锋利,低语声音消散在飞驰的夜下。
李毓祯,别喜欢我。
……
天幕无边,繁星依然璀璨,不以人间的悲喜而变更。
天地沉默而永恒。
……
长乐宫安静祥和,橙黄灯笼如繁星,将整座宏伟的宫殿氤氲出白日没有的温暖气息,一如既往的安抚了跪拜她的蕃民,让他们的心变得宁静平和。
寝殿中安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就像殿中主人的心境:安静,温柔。
李毓祯唇角含笑的半倚在榻上,胸口的刀伤和手上的伤已经上了药,染血的衣衫、床褥都全部换了,锦帐也挂上了一幅新的。
三位大侍女安静利索的收拾,心里却跟猫爪抓挠一般:公主这是跟萧十七闹崩了?
缠绵交欢这么久,下床就翻脸?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不对,是翻刀子,比翻脸厉害多了。
公主该不会是……强占了人家吧?
但看公主这一脸滋润的样子,连诚想起公主那宛转欢悦到极致的呻.吟,敢拿着自己的脑袋打赌:公主不止在上面,还在下面过。
想到萧十七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连诚心里嘀咕,公主对萧十七,或许是用了什么手段,但肯定不是单方面的占有。
越秋入内禀道:“公主,晚膳备好了。”
李毓祯随口应一声,披了件对襟外袍,唇角含笑的出到外殿。
食案已经端进外殿,上面是按公主临时吩咐准备的晚膳——小半只蜜汁羊腿切成薄片,成圈形布在青瓷镶金边的碟子里,一条浇糖醋汁的蒸鱼,一碟波稜菜,一碗益州紫米饭,还有一杯羊乳。
越秋暗中嘀咕:三道菜中就有两道甜食,那糖醋蒸鱼就不提了,公主往常也吃的,但以前不是说“羊腿够燥了,还要加蜜汁”,今晚怎么就点了蜜汁羊腿呢?还有羊乳,公主不是早上才用吗?
越秋心道:公主心,海底针,这饮食也是一出一出的,亏得她不是厨子。
李毓祯心情极好,镶金箸夹起一片蜜汁羊腿,心道:萧悦之这么晚回营只能吃青稞团子了。她唇角勾笑:我代你吃好了,看我对你多好。
一连用了三碗饭。
众侍女默然:公主果然是饿了。也对,午膳和晚膳都没吃,还大战了几个时辰,能不饿吗?
撤了食案后,关夏在熏炉内点上了安息香。
李毓祯却吩咐她,“用沉水香。”
关夏应喏,换了沉水香,心中略奇:公主不是在书房才用这香吗?
李毓祯想起了萧琰身上的沉水香味道,便觉得这个香寝殿中用着也很好。
内殿也换了沉水香,氤氲着令她沉迷的气氛,让她更加沉醉的回味萧琰的味道。不知觉就走到了浴殿,连诚提了灯笼跟上。
李毓祯沿着池边慢慢走着,唇边笑意缱绻,拢在宽袖中的手摩挲着一块细腻温润的羊脂玉牌。
她的手指抚摸着玉牌上的篆刻:萧悦之。
这是萧琰的字牌。
这是士族的传统,取字后都会刻字牌,因为寓有祝福、成年、立志等意义,被私下称为“命牌”——皇族和世家子女都是用上好的玉牌,一般都会随身携带,有的系脖子上,有的放内衫袋里,还有子弟放在香囊里与香气相润,称之养命。
萧琰的命牌是贴身放在内衫袋里。
她里面的衣衫裤都被换下了,命牌自然也到了李毓祯手中。
当然,这是公主殿下故意的。
而她的命牌,此刻正挂在萧琰脖子上。
想到萧琰发现刻有“李昭华”命牌时的脸色,李毓祯就忍不住低笑起来。
“萧悦之。”她唇间低语,只觉想起这个人,心中都是欢悦的。
她手指抚摸着命牌上的三个字,想起萧琰临走时那恼怒却又痛梗心口的样子,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萧悦之,是喜欢她的。
今日之事,若换了其他人做下,她怎会这般放过?
她没有对她起过杀意,就算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可她心里,最多是想砍她一刀,没想过要她命。那一刀若是萧琰刺下来,也不会像她自己下手那么狠——直接穿透她的身体。她拔刀那么快,何尝不是担心刀插在她体内,会阻碍她内气运转止血呢?可她怎么会去止血?任它流,萧悦之看见可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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