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143:不普通和普通 (第1/2页)
不是土地归属中原王朝就是华夏。大汉王朝设西域都护府,号令也曾远达西域,但西域都护府辖域仍然是胡人,因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遵循的仍是马上民族的规则,而不是华夏。
萧勰示意萧琰上马,沿着徕渠继续前行,他声音平实,说起了诸族归华夏的源头。
“上古末纪涿鹿大战,炎黄氏族联盟战胜,占据中原;战败部族则往四野迁徙:西为西胡,北为东胡,南为蛮獠,东为夷俚,遂有胡夷蛮獠之称。如果论祖溯源,胡人和我们汉人一样,都是出自上古中洲氏族联盟。
“但我们汉人懂耕种,掌知识,创礼仪,建道德,立伦理,有法纲,遂成衣冠文明,称为华夏。而迁徙之部以抢掠为生存之道,以弱肉强食为至理,不知仁礼,不为仁善,与野兽无异,汉人遂以‘胡夷蛮獠’称之,即为野蛮人。
“但人生下来,就要吃饭穿衣,胡汉无有两样。先贤说:仓禀足而后知礼节。人吃不饱的时候,多数会跟野兽一样。居贫饿还能守礼节者,不是民,乃士。但士少,民多。胡夷只讲拳头,又何来礼节之士?他们饥了饿了,就要侵掠抢杀,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让自己‘仓禀足’,只能抢别人的。
“中原要彻底解决胡患,将他们驱逐是没用的,赶跑了还会卷土重来,不是今年就是后年,不是这个十年就是下个十年,没有绝止的时候。河西千年皆为塞上,烽火不熄,盖因胡族无法自饱,不往东抢南抢,便要西掠,总之要去抢要去占才有活路。”
“是。”萧琰点头。这些道理四哥说过,但不像现在,因为身处贺西川的直观对比,而感受更加深刻。
“人有了吃的有了穿的,谁还愿意喊打喊杀呢?你看中原百姓,只要有一分田,就兴不起造反的心思。陈胜吴广为什么能掀起反秦大浪,就是因为很多百姓被逼得没活路了。汉末为什么有黄巾造反?也是庶民被逼得没活路了。胡人也一样,给他们活路,他们也会像汉人一样勤恳。
“当年河西还不到八十万人口,胡人就占了六成,没有他们,也没有今日河西。将杂居在这片土地上的胡人都杀光了,谁来建造河西呢?何况也杀不光。高宗的确圣智,不是杀伐驱逐,而是诸胡归夏。先把他们打服了,再给他们土地,教他们农桑,然后诗书礼乐教化,让他们知礼义,明道德,守伦理,从行为和心底都认同遵从华夏的道理,那就是华夏了。”
“是。”萧琰再次点头。
大唐国史馆收藏有《华夏族裔考》,就是高宗下诏编纂,先从族群源头上让诸族产生“同出共祖”的认同。虽然这位陛下远比西域诸国畏敬并称为“天可汗”的太宗皇帝更加铁血,强势以武力扫平胡地,但却成为诸胡归入大唐后最敬仰的圣皇帝,就是因为这位陛下提出了“诸胡归夏”:诸迁徙部皆为华夏族裔,当归华夏。
但恨她的胡人也多,因为这个国策必将促使胡族汉化,甚至失去族号,尤其是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族群,据说高宗皇帝遭遇的刺杀最多,其中一半即来自于恐惧族群消失的胡人高手。
这个“恐惧”也是事实:现今大唐就已经没了氐、羌、匈奴……这些族群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为大唐汉族的一部分。
萧琰脑中又响起沈清猗清冷的声音,在讲史上,她总是比四哥直接——让诸胡贵族真正融入大唐的,是《士族谱》。
其一,《士族谱》甲姓列入了洛阳元氏,这是前北魏鲜卑皇族,魏孝文帝时下诏改拓跋氏为元姓;其二,乙姓士族列入了洛阳独孤氏和辽东慕容氏,这也是两大鲜卑世家。
列入士族的理由——不是因这三大鲜卑氏族从北魏至大唐历四朝均世卿世禄;而是因这三大氏族是推行诸胡汉化的三大功臣,举族崇礼好学,习俗相化,遵华夏衣冠。所以大唐承认他们,为衣冠士族。
高宗的诏书和《士族谱》砸出了滔天巨浪。
鲜卑人统治北方中原达三百多年,北方士族也多在鲜卑朝为官,但汉人士族一向自视“衣冠士族”,虽然对鲜卑人称君、同殿为臣,但默默划出了一个文明阶层,隔离了鲜卑人。这是鲜卑氏族统治半个中原却始终无法融入的圈子。
但高宗颁布的诏书和新核定的《士族谱》却宣告:中原士族阶层真正承认、接纳他们为同一文明阶层。从此,他们就是华夏衣冠文明的一部分。这是诸胡贵族真正融入华夏,以华夏为荣耀的开始。
萧勰语意极深的说道:“凡有服饰之美、礼仪之大,皆为华夏。”
萧琰眉毛忽地抬起,此时此刻听到这句总觉得别有意指,胸中荡出惊心动魄又波澜壮阔的感觉。
萧勰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神情平和悠远,眼眸深处是如同深渊般的沉邃。
……
一边说着话,渐渐走过了大半个贺西川。迎着吹来麦香的风,萧勰缓声吟道:“霍兰山下稻果成,河西江南今始名。”
萧琰知道这首诗,是第三任贺州刺史韦瞻所作。
萧勰道:“韦公的原句是‘霍兰山下稻果成,塞北江南今始名’,后来改了两字。十七可知为何?”
萧琰回答,“因为河西已非‘塞北’,这里是:一地士农工商,百城仁礼诗书。”
萧勰大笑。
……
出了贺西川,再往南去四十里,就是霍兰山的西支。
霍兰山的山脉宛若群马奔腾,奔出一个反“之”字,北支接敕勒川,山脉西横如“一”;西端折笔落一捺,去九百四十里,这是东支,也是主脉;东支南端,一撇又向西去,绵出三百余里,这就是西支——河西人更熟悉的称呼是:萧山。
因为萧氏的经道堂就建在这座西支山脉上,久而久之,就被河西人称为“萧山”了。
萧山下有山溪汇成的浅河,也有从徕渠引来的支渠,有田地,也有果园,当然也有村庄。村舍整齐,一色的黑瓦粉墙,村外是硬石砌道,村里也是石板铺道,村里村外都十分干净,处处种植着花草,风吹过来没有闻到牲畜粪便的臭味,只有花香夹杂着果香。萧琰有些惊讶,这里不像村子。
萧勰说,因为近山的田地果园都是萧氏所有,所以近山的村庄都是按萧氏的要求建造。
萧琰恍然,难怪规划整齐有序,还很干净。
萧勰说:“这些田地果园都是萧氏的族田,村里住的除了一部分雇农外,多数都是萧氏的族人,有远支的,也有近支的。有些族人在村里已经住了几辈了,儿孙中有出去的,也有继续在这里种地种果树的。”
萧琰愕然,萧氏子弟也有种地的?
倒不是说种地低下,而是她没想到甲姓子弟也有务农活的。这和农学农技不一样,那是做学问,劳心,不是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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