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158:争情,诉情 (第2/2页)
李翊浵让侍女将清风饭撤到一边,将那小碗长生粥端过来,舀了一匙菊香齑拌入,慢慢尝了一口。
李毓祯垂了眸。
她小名长生。
姑母是告诫她,小心因情而不得,心碎如齑粉。
她眸色幽沉,缓缓提箸,夹起一小块奶汁煮的剑州鸡,此名“仙人脔”,搁入清风饭中,一起用下。
然后抬眸,向姑母一笑:长生道上仙人共鸾。
李翊浵挑了眉,夹了一箸“遍地锦装鳖”,唇边冷谑的笑;小心情乱心长生不成,成鳖。
……
这边厢姑侄二人暗打机锋,怡然自得的用食下,是不见影的刀剑来回。
那边厢萧琰专心用食,却也知道母亲和李毓祯在“眉来眼去”,大概猜到和自己有关,心里扶额,觉得还是当作不知道为好,只觉得那些鱼啊羊啊鸡的好无辜。
终于一顿膳用完,萧琰心里舒了口气。
漱口净手后,三人起身出了膳阁,在回廊上消食。
经过廊下鸟架时,栖木上的五色鹦鹉清脆的叫:“美人!美人!大美人!”
萧琰大乐,逗它道:“谁是美人?”
那鹦鹉咯咯笑,“你是美人!你是美人!”
萧琰哈哈一笑,回手一指自己亲娘,道:“她是什么?”
那鹦鹉跳将起来,“主人,大美人!主人,大美人!!”还用那黑豆眼斜瞟萧琰,仿佛在说:你再美也没主人美!
萧琰哈哈大笑,又一指李毓祯,“她是什么?”
李毓祯看了那鹦鹉一眼。
五色鹦鹉一个哆嗦,张口就来:“神女!神女!”
一个扑剌剌飞到院子里的盆景云杉上去了,屁股对着三人。
萧琰乐不可支,捧着肚子笑,“看来还是昭华表姊最美,我和阿娘都是俗人,表姊是神女!哈哈哈!”
李毓祯心里恼她又叫自己“表姊”,眉梢一挑,唇角噙起一抹轻佻的笑,“我为神女,悦之可为楚王?”
楚王会神女,巫山云雨。
萧琰耳根子顿红,飞睃母亲一眼,回瞪李毓祯,便听她薄凉又曼婉的传音悠悠荡来:【表——姊——?】
萧琰心里抽筋:你是秦国公主,未来的太子!圣人!心胸能不能宽广点?揪着个称呼做什么?太没大唐气度了!心里一叹,算了,以后少叫她“表姊”吧,用称呼拉开距离这对李毓祯没用。
李翊浵笑得咯咯咯的,心想阿祯这脸皮真是阿爹教出来的,大哥若在这里,听到女儿这样公然的“约榻”必定脸都要绿了,定要掩袖长叹:阿父,何以误我女耶?想到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
萧琰立即上前扶了母亲,一脸庄重对李毓祯道:“我连从五品开国男都不是,哪里能当楚王?”将她的云雨之约扯到品级上去,四两拨千金。
李毓祯看着她笑,悠悠缠缠的声音,“你要做楚王,那就能做。”那个“做”字说得很绵长。
萧琰眉如刀:【你自己做梦去!】
脸上一派端重说道:“我姓萧,做不了王。”决定不跟李毓祯扯这浮浪话了,挽了母亲就往前走,边笑道,“阿娘可要回屋小憩一会?”
李翊浵往日有午后小憩习惯,但今日和女儿相见,哪舍得浪费时间在午休上,笑道:“午食有些积食了,阿悦陪我在园里走走吧。这府里景致用了我很多心思,甚多奇趣妙处,是别家没有的,阿悦见了应会喜欢。”
萧琰笑道:“我过来时,已见了几处,果然构思妙极。那处‘澄空见性堂’的名也起得极好,颇得佛中三味。禅祖曰:见性之人,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她侧了头笑,“昭华,你说是吧?”细眉抹出一分锐气。
李毓祯却因她这声“昭华”心悦,眉眼温柔,微笑回道:“即心是佛。识取自心,见自本性。见性,性即是佛。”
她将那个“性”字咬得尤其绵缠,李翊浵忍俊不住了,倚在女儿肩上笑得乱颤。阿祯这禅语给解的真个妙哉!有她的风采呀。李翊浵乐极,决定下次见到梵因再说“见性为空”就用这话糊他一脑门,看他心塞不心塞。
李翊浵只觉这个侄女是很合她心性的。
心叹一声,只要阿祯手段正当,她喜欢宝树便由她喜欢吧,求得,还是求不得,酸甜苦涩都是她自个的。
选择什么,就要承受什么。
……
直到用了晚食,萧琰才辞别母亲。
她已经换了身浅蓝色的圆领缺胯袍,之前那件色彩绚丽的锦袍穿回去显然不合适,和母亲互吻脸颊依依道别,便和李毓祯出了玉照院,仍是先回东曲的秦国公主府再出府。
李毓祯走了一阵道:“我送你回去吧。”
萧琰被这话嚇得一惊,干巴巴笑了一声道:“你若送我回永兴坊,明天长安城所有贵家都知道了。”她可不想和秦国公主传出桃花。
李毓祯笑着看她,“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送你。”
萧琰冷目摸刀。
李毓祯笑,“那你亲我一下。像你亲姑母一样。”
萧琰恼怒,“你又不是我娘。”
“那你抱我一下。”
“不抱。”萧琰拒绝干脆。
“那我抱你。”
萧琰威胁看她一眼,不理她,径自往前走。
李毓祯清凉一笑,紫袍翩然超过她,又驻步回头催她,“快走,不然送你回去天都黑了。”
送我回去?
萧琰脚步一滞,只得上前几步抱了她一下,恼道:“你就要挟我吧。”
松手便要退,却被李毓祯拦腰紧抱,声音凄楚的幽叹在她耳边,“我只是口头上说一说,你却是伤我的心。”
萧琰的气恼立时被噎住了,猛一想不对,明明是她先对自己做了错事,怎么倒像自己负了她似的?顿时无语,想到她的情,又无奈。萧琰垂了眼,只觉心中难过,就好像看见高飞的伙伴被自己折了翼一般。她心想,这个人本应该是天空的鹰,用那薄凉的眼神,漫不经心的俯视一切,可是,却因情而苦,因情而缚于地面。她心里道:不该是这样!
李毓祯不应该是这样。
她抬手按在伙伴肩上,诚恳说道:“昭华,你心若金石,就谁也伤不了。”
萧琰声音激荡又赤诚,“昭华,你是鹰,就该展翅高空!是鲲,就该出海化鹏!是龙,就该遨游九天!无论哪种,都不该困于感情这个浅滩。”昭华,这不该是你!你可明白我的心?
李毓祯怎会不明白她的心?只是,正因为明白她的心,才更加放不下。这般懂她,又知她之人,让她如何忍心只携手不共侣?
萧琰的好,她看得见,但别人也看得见,若有朝一日,萧琰为别人动了情,她要如何?是要剜心吗?
萧琰,必须是她的。
李毓祯心里滚动着对萧琰的渴望,声音也激荡赤诚,“悦之,鹰高飞,也要共侣。鲲万里,也要有伴。龙九天,也要有凤。悦之,我爱慕你,渴望你,就像鹰对天空的渴望,就像鱼对水的渴慕,就像风与云,雷与电,相伴相生。悦之,与你共侣,只会让我飞得更高、更远,让我的心更加坚逾金石。悦之,我爱慕你。”眼神坦诚炽烈。
她热烈倾诉对萧琰的爱慕渴望,将自己的心袒露在她面前,只要轻轻一刀就能让自己血流满地。李毓祯没有觉得这样卑微,因为她的情真意挚,因为她的真心在萧琰心中必定高贵,她越是对她的情真、对她的情炽,萧琰越是小心翼翼的珍视,不会觉得她有资格去刺它伤它。
对萧琰动情,就不能隐晦、不能婉转,必须直白的、炽烈的,让她无法退避,无法不去直视。
“悦之,要我不爱你,除非我的心被剜了,你要动刀吗?”
李毓祯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