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168:萧琰对动情的推理 (第2/2页)
李翊浵穿着寝衣斜倚在闲息榻上看书,待女儿沐浴换了寝衣,才回到寝卧,母女俩仍同寝一榻。
李翊浵伸手揽了她,伸指抚她蹙着的眉毛,柔声笑道:“怎么了,我的悦悦愁眉苦脸的?这可不悦悦了。”
萧琰勉强一笑,将送李毓祯的事说了,语气表情都很无奈,“怎么就扯到慕容优了?我今晚才第一次见她,有好感,喜欢,顺眼,但哪里就扯到爱上呢?我不爱她,又不是因为慕容优。”她蹙着眉毛泛忧心,若让李毓祯嫉恨上了慕容优,那不是平白给她扯了仇恨吗?那可真对不起这个新交的朋友了。
李翊浵摸着她头,低柔的声音一笑,“宝树不爱昭华,是对她不爱,还是不能爱?”
萧琰拢眉,“这有区别吗?”
李翊浵轻柔一笑,“当然有区别了。不爱,是生不出爱意,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心动的感觉。不能爱,是因为其他因素,阻绝了爱意的产生。宝树对昭华,是哪一种呢?”
萧琰认真想了一会,叹气道:“我不知道。但目前为止,我没对她生出心动的爱意。”
只是她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她对李毓祯完全不动心?还是因为最开始就是戒备的,根本就不会往动情那方面去,知道李毓祯的感情后,也十分冷静理智的知道两人不相爱才是正确的,所以心志坚定的断绝了对她生出爱意的可能?
“既然知道不正确,为何要去做?”萧琰茫然,不是对自己茫然,而是对李毓祯做这种决断的茫然。
既然知道不应该在一起,又何必要陷入情网,将双方都拖入到深渊呢?萧琰觉得这是不负责任的爱情,就好像明明知道是颗苦果子,还要去吃它,这不找罪受么。
萧琰觉得,“动情,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只要遇对了那个人,一笑一念,可能就促成一段情缘。但不易的是钟情,情之所至,生之所达。
“阿娘,我若爱上一人,必是一生一世,生命有多长,感情就有多久多远,直至我生命的终结。
“但我和昭华不能,我没法爱她一生,终究是要断的,又何必开始?
“这就不是正确的路。昭华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琰蹙着眉头,心中怅然。
“宝树呀。”
李翊浵抬手轻抚着女儿头发,心底轻叹有些无语,女儿对待感情——太冷静,有条理了。
冷静,有条理,这是好事。
但用之于情上,就很难生情。
因为她对动情、生爱,会很理智的做分析,如果按她的逻辑推理出前路的尽头是悬崖,她不会去走,因为这是错误的路。
李翊浵心里轻叹,哑然失笑:宝树呀,爱情不是几何,也不是做算学题。
但她没对女儿说这句话,只是温柔的抚着女儿的头发。
情之一字,不是说出来的。动心的时候就动心了,不是应该不应该。宝树对昭华,未必就没有动心,这是由欣赏、吸引、喜欢对方的气息,自然而然生出的好感、愿意亲近。
只是这个动心在还没有发出芽苗成长的时候,就被宝树的思维给阻隔掉了,然后在推理出的“正确道路”下,无声息的湮灭了。
女儿有没有意识到呢?李翊浵微微一笑,轻抚着女儿,这不重要,生命中曾经有花开绚丽,有喜欢的、可予信任的知己挚友,能不能成为情人或者伴侣,这有什么重要呢。
萧琰被母亲温柔的手轻柔抚着,闻着她怀里甜蜜的馨香,心情自然的温软下去。
她眉毛舒开心中沉静。
“阿娘,我敬慕高宗皇帝,她是一个真正的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君。”萧琰眼睛明亮。遇上母亲墨尊这般人物,高宗皇帝动心太自然了,但高宗动心之始就毅然斩情,这让她很敬佩。这就是做正确的事。
萧琰痛惜道:“昭华也应该学高宗陛下,做正确的事。”
李翊浵轻抚女儿的肩,无声叹息,她这个女儿也是挚于情、却不会缚于情的人——与高宗何其相似!
朦胧灯色的锦帐内,隐约可见她远山眉色轻蹙,墨尊真是在按高宗陛下的性情养女儿?
萧琰在母亲怀里啾的翻了下身,趴在母亲怀中,抬起头,想到和李毓祯的不欢而散,还是有些苦恼,“昭华应该不会……真的嫉怒慕容优吧?”
但一想到李毓祯离去时那冷笑嫉怒的样子,萧琰从来没见过,一时又不确定了。
她们之间的磨,可别伤及无辜呀。
李翊浵默然无语,心道:阿祯故意扯到慕容优身上,就是要你解释。一个你听我说,一个我不听,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继续和你纠缠么。你呀,就是个小傻瓜。
她的女儿和昭华相比,论心眼真是狡不过。
但心眼再多的人,遇上这种认定一个道理就磐石不动的人,也是百计无可施。除非你先将她认定的那个道理推翻了。
李翊浵想到女儿对生情生爱的逻辑推理,就对侄女生出几分同情。
她抬手抚着女儿光滑如绸的头发,低柔的声音道:“若两个人相爱,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若不相爱,感情就是一个人的事。阿祯爱你,是她的事。你不爱她,是你的事。你不想她强求你爱她,但你让她不爱你,也是在强求她。你觉得是正确的,未必她觉得是正确的。就像对情的理解不一样,你们对道的理解,也未必一样吧。爱与不爱,各由各的吧。”
萧琰听得发怔,眼睑垂下,心里咀嚼辗转着,良久,道:“阿娘……说的,也有道理。”
若直而前行,就是李毓祯认定的正确的,那就由她吧。
萧琰沉叹,她不动心就是。
说到底……还是要磨。
她心里咕咙一句,揉了揉心口,还是有些怅痛。
磨心真是痛苦。
……
次日,萧琰照常卯时起练武。
李翊浵巳初时分才慵懒起来,洗漱毕,和女儿用完朝食,便换了一身飒爽的胡服,带上一群同样胡服英姿的侍女,和女儿去府中东南的马球场。
母女俩却不是组队击鞠,而是玩人形象棋。
三十二名侍女分成两组十六人,上身分别套着红蓝两色马甲,前心后背都绣着一枚象棋的字,站在用拼木铺地、再铺以银线绣棋格的巨大织席棋盘上。
下棋时,执棋者不仅要斗棋,棋子还要斗。比如马踏卒,如果卒子胜了马,那反而是马被卒吃了。这些“棋子”的斗法有十几种,斗歌、斗胡腾舞、斗角抵、斗说对口声等等,由执棋者抽签确定。最妙的是,下棋的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棋子有着怎样的“绝技”,抽签就带着运气,没准抽中的斗法正是对方“棋子”擅长的。
萧琰与母亲下这个棋比较吃亏,因为所有的棋侍女都是母亲这边的,谁擅长什么母亲都很清楚。
不过,萧琰不会跟母亲计较这个,她只觉得好有趣。第一局才下到一半,她就已经笑得倒在榻上了。
棋盘上侍女的斗棋实在太好笑,比如有抽到角抵的,就见两个都不擅角抵的娇娇娘子扭到一块,扯衣襟拧腰但不许抓头发只能揪耳朵,笑死人了,偏偏还有乐人敲着激烈昂扬的鼓点伴奏,场上一群娘子军娇笑声声的打气,那叫一个热闹……还有抽到一方说口技,另一方立即反应做出相应动作,也是让人捧腹不止……萧琰笑得直捶榻,侍立榻边的安叶禧也笑得直跌足,心想:郎君这位生母太会玩了!……她这阵子在府中都大开眼界,直觉得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和母亲斗棋玩到午膳,萧琰一局都没赢,却快活极了,比昨晚踏歌的时候还要欢乐,收棋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阿娘,我们下午再玩吧?”她眼睛晶亮亮的道。
李翊浵拿着手巾擦手,笑道:“未正过后,阿玉她们就要过来了。你不是要玩踏歌吗?”
“对对。”萧琰点着头,又快活笑,“那我们就先玩踏歌,下次再邀她们过来玩象棋。哈哈,让君玉表姊她们的侍女也上棋盘,看谁有什么绝技,肯定乐极了。”
“好。”李翊浵笑着亲了下她脑袋,觉得这般快活的女儿真是可爱极了。
阿娘愿你快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