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179:天底下最沉重的责任 (第1/2页)
李翊浵挽着圣人手臂往高台上走,萧琰很有眼色的轻扶圣人另一边手臂。
李翊浵边走边笑问,“阿爹,祉叔呢?”
她说的“祉叔”是内卫首领——控鹤令李祉,原姓钟,因天生哑疾,被其他孩童欺负,又不幸伤了子孙根,五岁时就被父母签了弃亲官契送到官府的抚幼堂,然后被四方搜寻苗子的控鹤卫发现有上品习武根骨,选入了童卫。因心性纯,天赋又出色,被先皇敬宗的控鹤令收为弟子,悉心教导,分派到还是太子的圣人身边,是圣人从小到大的玩伴和护卫,感情十分深厚,圣人登基后,就赐了他“李”姓,并赐名祉,意为有福祉。李翊浵幼时就和他亲厚,从小称他“祉叔”。
萧琰心想,这位“祉叔”应该就是弹回她神识的那位先天宗师吧?
圣人哈哈道:“他就不爱露脸,你还不知道?”
李翊浵咯咯一笑,又问阿爹朝食用了什么。圣人一样样给她讲,顺便抱怨阿有管得宽,不让他多吃醋鱼。
“管得宽的阿有”——紫宸殿内侍主管秦有在圣人身后飘出幽幽声气,“圣人,您吃的是‘糖’醋鱼。”
圣人哼哼,“醋鱼不加糖,能叫醋鱼么?小心御膳房的丁大掌膳用糖醋糊你一脸。”
秦有抬袖作势糊了把脸,他自个糊行不?遇上这么个任性又好耍无赖的陛下,他只能时时糊自己一脸了。
萧琰点头说道:“阿翁说的是。醋鱼不加糖,那就该叫酸鱼啦。”
圣人哈哈,“悦悦宝宝说的不错。”
萧琰:“……”
阿翁和阿娘真的是亲生的。
李翊浵斜眉嗔父亲,“皇甫太令让您不要吃太多糖。”
“皇甫太令”是太医署太医令。
圣人翻个白眼,不以为然的,“不就是怕我得消渴症么?反正就这一两年光景了,还不让我吃个够。”
李翊浵神色一戚叫道:“阿爹!”
圣人心里哎哟一声,赶紧打个哈哈道:“神佑,阿爹这是说着玩呢,不作数,不作数。阿爹还要看你植出的九色牡丹呢。以后阿爹少吃糖醋鱼,不,只吃酸醋鱼。”这一会帝王的威势和手握杀伐的雄毅在女儿面前全敛去了,就是一位富家闲翁,哄着女儿开心。话一说完就翻手握了萧琰手臂道:“走,走,去看你阿娘移接的牡丹。在哪?”说着游目四顾。
萧琰另一手立即指向东面坡花圃,“阿翁,这边。”足下就往那边带去。知道圣人是故意扯开话题,不让阿娘伤心,她也不想阿娘伤心,对外祖父又多一分好感。
李翊浵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本就是达观的性子,转脸就笑起来,得意道:“阿爹,你瞧着吧,今年四月花时,我就能将三色同株的牡丹种出来。”
圣人连连点头,“我家神佑最厉害了。”语气和神情得意又炫耀,除了容貌非常英俊、气度非常轩阔外,就跟普通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周围的内侍和控鹤卫都已经习以为常:在神佑殿下面前,圣人从来只是父亲,不是大唐皇帝陛下。
萧琰对圣人又添一分好感。
到了东面坡基的花圃里,圣人撩起内毛直裰就蹲地上,给女儿递花剪、接枝条、扶枝条,打下手做得乐呵,抢了萧琰之前的活。萧琰也乐呵,转手接了侍女递茶盏的活儿,时不时插句嘴说圣人姿势不对。圣人哼声说,这姿势是传递紫微之气。萧琰哈一声,说,东阳夫子传递青木之气还差不多。圣人抬足踢她。萧琰哈哈笑,向后一蹦。一老一少相差五十岁,竟也玩得乐乎。
圣人一边和萧琰斗嘴,做事却很认真,动作是不太熟练,却仔仔细细的,那双净白修长的手,无论是扶枝条,还是缠绕接枝的布带,都透出优雅美感。他在斜坡地上蹲着身子,换了别人姿势就可能不雅,但他做来却让人觉得随性,洒脱优容的美感,直裰上沾了泥,也无损风华,让人觉得率性。
这就是真正的美人,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姿势,都让人觉得美。估计在朝殿上翻起袖子和言官干嘴架、耍无赖,也无损俊容美姿。难怪以慕容外祖母那般的美貌和多才,也自愿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人为良娣。
萧琰心叹:有个真正的美人父亲,难怪阿娘那么重美色,估计喜欢圣僧梵因就是因为人家是绝品美人。又想到李毓祯,有个这样的美人阿公,估计不及她美的,她都看不上,难怪说薛沉没色。一时发愁,不知道崔七郎有没有色。
唉,想让李毓祯“移情别恋”,似乎得要圣人阿翁这样的美色呀。
……
三株牡丹都嫁接完了,萧琰端了陶匜服侍圣人和母亲洗了手。祖孙三人回到花满楼的台顶上,坐在铺了锦围子的石桌边说话,李翊浵亲手烹茶。
萧琰已经看过多次,却仍然为母亲优美流畅似蕴有丝丝道韵的动作着了迷,双眼一霎不霎。
圣人坐在锦袝圈椅上捋了下翘须尾,看着很得意,伸手拍下她肩,“你阿娘的茶道就是我教的。”斜飞入鬃的眉笑得飞起来,凑过头来悄悄声,“你阿婆当年就是被我的茶道迷住的。”说着挤了下眼,“跟你阿娘好好学,以后多勾美人。”
“……”萧琰默然又噗笑一声,心道:圣人真是阿娘的亲爹,这说话的调调都是一样一样的。
喝完这道茶,李翊浵便让萧琰陪着圣人回寝院换干净衣服。
萧琰知道,这是母亲让她与圣人独处。
她陪着圣人下了高台,从柏墙径道出去,徐步而行,内侍和控鹤卫都远远随在后面。
圣人问她伤势如何。萧琰点头道:“已经治好了。”又感谢了东阳公主。
东阳公主比圣人还大一岁,但人家却是芳容三十许,圣人顿时觉得好忧伤。所以,最不愿去的就是天策书院,见着那些年长的伯叔辈们一个个精神健旺,“年轻貌美”,圣人就觉得眼要瞎,去多了绝对眼伤加心伤。
圣人这死都要爱美的小性子当然不会向外孙女表露,他呵呵一笑,和颜悦色的说起萧琰进天策书院的事:“二月初一上午,阿祯带你过去。你是申王引荐入院的,入院后申王就是你的讲武夫子。”
申王是先天宗师,萧琰在吐蕃王宫大殿见过他,李毓祯说,是天策书院“天院”的左祭酒,也就是掌院之一。天策书院的天院就是皇族的修行之院,由掌院给她做讲武夫子,这是很重视她了。萧琰心怀感恩的应道:“是。”又说道,“多谢阿翁费心。还有昭华表姊费心。”
圣人一笑,听出她语出肺腑,萧悦之是个感恩的孩子,纯粹守情义,墨尊将她教得很好。
圣人负手徐步而行,一直没有坐辇,边走边与萧琰话家常,说着就说到了萧琰的外祖母——李翊浵的生母,静贞皇后。
“……你和你阿娘的下巴生得像你阿婆,都有一道美人痕。但你阿婆的性子有些孤冷,喜静不喜动,一人看书就能坐一整天。你阿娘却是喜动不喜静,性情阔朗、洒脱,虽有执着,却不会偏执。”
这是说……外祖母静贞皇后偏执?
萧琰眨了下眼,心里嘀咕。她听阿娘聊过外祖母,圣人登基,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三十五岁就因病早逝了,圣人伤痛,追谥为静贞皇后。阿娘说,外祖母其实是抑郁而逝,因为用情太深……情深不寿。
阿娘说,外祖母是个冷清的性子,但越是冷清的人,动情后陷得越深。就像冰下燃烧的火焰,若不能被对方暖融破冰,那火焰就会燃尽自己。
但圣人无法回应慕容皇后的专情,圣人情真,却不是唯一。
萧琰当时不认同的道:“圣人也可以专情。”
不专情,是因为娶了很多个。
她从不认为皇帝必须要娶很多人,高宗皇帝就只娶了一个。
阿娘就笑,说:“人各有性。你阿公本就是多情风流的人,你要求他专一,就跟要求你‘三心二意’一样,都是强人所难。”
阿娘说,感情是用自己的心去敲另一个人的心,能不能敲击出火花,能不能得到对方同等的回应,都是动情之初难以预料的。动情,其实就是一厢情愿。爱上什么人,做出什么选择,就要承受它的后果:无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
萧琰心里思忖着,圣人阿翁这会提起外祖母静贞皇后,应该不是说他们的感情。
身为大唐皇帝陛下,他不会和一个臣子谈帝后的感情;身为外祖父,他也不会和外孙女说他与外祖母的感情。
圣人说的这些话,是有深意吧?
但萧琰没琢磨明白,只把这些话牢记下了,或许哪个时候就懂了。
圣人聊着又转了话题,说起静贞皇后的几分伤感已敛去,就说到了萧琰阿娘小时候的事。
“你阿娘从小就顽皮,上学了也没安分,但每次都有本事让夫子责罚不到她。从大明宫的蒙学,到太极宫的小学,到天策书院的内学,你阿娘做了很多捣蛋事,让夫子牙痒痒却又抓不着她把柄——因为总有人顶锅。她的皇兄皇姊、皇弟皇妹,没有哪个不曾挨过夫子戒尺的,包括你太子舅舅,只是因体弱之故,挨手板的力度减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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