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189:江船夜行思沉沉 (第1/2页)
这一次,萧琰在独孤静琴音蕴青木功的治疗下花了将一个时辰,回到学舍后就按千山学长吩咐的休息三天。
她的日子很有规律,白天读书、练字、冥想,晚上给家人写信。
说是写信,其实是她的每日见闻和感想,有时是十几字,有时是上百字,行文如促膝闲聊般,活泼亲切。她觉得哪些见闻和感想适合与哪位亲人聊聊,便记在给他或她的信中。这般每日记下来,待到发信的时候,不是厚厚一沓也是七八页了。
其中写给沈清猗的信是最厚的,从她离开贺州启程到入京,每日都有写,但一直没有寄出去,因为送回贺州再与四哥的信一起送去道门路程比较绕,而且四哥与姊姊又不是如胶似漆的感情,加之姊姊心里有人,四哥和姊姊通信肯定不会这么频繁,萧琰就决定一个月寄一回为好。
上回是正月十七寄的信,一转眼又半个多月了。
萧琰将写好的信笺放入题着“沈”字的蜡纸函封内,搁回书案的信匣里,起身出了书房。安叶禧正坐廊栏上喝酒,看见她出来就笑嘻嘻举了下酒盅,“郎君要来一杯么?”
她喝的是鸡子阿胶酒,是膳舍供应的补血酒。
萧琰有些无言的看了她一眼,只道:“别贪杯。”气血旺盛成这样子,还喝阿胶酒,小心燥血。
安叶禧嘻嘻的一笑,“不会的,我心里有数。郎君要桑椹酒吗?我觉得那个挺合你口味。”
见萧琰沉吟着没反对,她便搁了酒杯,去堂厅置了酒具端出来,用琉璃杯斟了半杯桑椹酒递给她。
萧琰拿着酒在手,啜了几口,在廊上踱了几步,见一轮新月已经上了中天,换了石阶下的木屐走到青砖铺地的院中,一边漫步,一边啜着杯中酒,仰脸看着天上的明月、星辰。
上弦月如钩,细细弯弯的。暗蓝色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衬得天空格外广远,星子疏密不等的延伸向无边的尽头,不时闪亮一下,仿佛在诉说着神秘的语言,只是天道太高远,让人无法听清其奥秘。
萧琰出神的看着。
思绪不由纷飞,心想:姊姊应该已到扬州了吧?
……
……
江水哗哗。
沈清猗伫立在甲板上,出神的看着夜幕中的星子闪烁。
她刚刚在舱中写信,自从正月二十九收到萧琰的信——正好赶在药殿第二批医师出发扬州前收到,沈清猗很庆幸,不然这封信就得等她从扬州回道门后才能看到了——她每晚都会给萧琰写回信,但心中千言,提笔却是难落纸,掂掇又掂掇,落纸又划去,不知废了多少张梅笺,万般情思,却难以诉出一分,只恐萧琰从只言片语中觉察到自己的情意;然落笔写得淡了,又恐她怀疑自己在疏远……真是百般思量,辗转来去,比研究药殿晦涩的《神农药典》还费神思。
直到今晚,才将信写成,又仔细誊抄了,以免思量时的笔凝停顿泄露了她辗转的心思,折好后封入给萧琮的信中。
舷窗开启着,带着江水凉意的夜风吹到脸颊上,她一时难有睡意,便在道袍外穿了薄氅,徐步到了船头。白苏挑着风灯静静照在她身前。
沈清猗只是想走一走,散一散芜杂的心,但看着天上的星,就想起那人的眼,纯净又闪亮。双眼笑得弯起来又像这天上的玉钩月,却不是弦月清辉,而是明朗阳光般,暖人心底……
沈清猗冰凉的手抬起,在氅衣下按上心口,那里却无暖意。
只有相思而起的痛,绵绵密密的。
如织经纬一般,将她的心交织缠紧。
一寸相思一寸痛,一寸情缠一寸深。
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去想她;却又在下一霎,睁开眸子,看着天上那明月、那亮星。
她的人已刻在心中,不用去想,只要心在跳,她就在。
……
“道师,小心边上湿滑。”
白苏见沈清猗靠船首太前,忍不住出声提醒。
自进三清宫后,她们三位侍女就不再称“少夫人”,而是按道门规矩称呼“药师”。但在沈清猗通过药殿的医师资格考核,直接从针科疾内科典学跃四级晋到中正医师,她们就以“道师”相称了,因为是药师又是医师;而在半个月前,她们道师忽然再次考级,这次直接从针科中正医师跃过高正医师再跨过大医师这一大境界晋入针科国手了,白苏三侍女再称呼“道师”时都带着仰望了。
沈清猗见自己不觉间已走到甲板前端,便却了步子,转身走到甲板相邻的船舷边,白苏微松口气挑着风灯跟上。
沈清猗望着月下泛着银光的江面,夜里船速减缓,江水轻拍着船身,荡出轻浅的浪,水下黑黢黢的,不复白日的碧波清澈,星月的清辉驱不散夜黑。
沈清猗的眼也如夜黑一般,星月的清辉照不透。
萧琰元月十七寄出的那封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中写了她在长安的见闻,也用隐语提了与亲生母亲和两位兄长相见,写了认识结交的亲戚,堂姊表姊表妹一堆,还有元夜踏歌……
沈清猗眸子幽沉,她在信中写了皇室三位县主,慕容家两姊妹,郑家六娘子,几大世家的郎君,连重遇虞璇玑的事都提了,夸她的书法好;却一句没提李毓祯!
沈清猗心里冷笑:一句不提才有鬼。
当她不知道长乐嘉庆公主府就是秦国公主府的北半边?
以李毓祯的行事手段,萧琰上京,必是要百般纠缠,费尽心机的对她好,也费尽心机的攻她心。
萧琰一句没提,可见李毓祯纠缠得狠了,索性不提,省得她这个姊姊看了闹心。
可她不提,沈清猗却越发闹心,由不得去多思多想:李毓祯会对她如何?有没有占她便宜?……一想到李毓祯可能与她有亲热的场景,即使萧琰是不情愿的,沈清猗也觉得心口像有一块火炭在灼烧。
萧琰是什么性情,她很清楚,对待敌人那是杀伐决断,毫不含糊;对待有恶意的人,也是以牙还牙,不会宽宥;但对待真心对她好的人,却是温情又宽宏的。李毓祯对她有武道上的提携和指点,或许有些指点还涉及了她自身的不传之秘,这些是恩义;两人在雪山又有并肩作战、共患难的情义;而在武道上,又是一样的执着,一样有着以生死突破武道的勇毅和大无畏,可以说,李毓祯是萧琰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知交挚友,是她仰望也要追赶的武道同辈,萧琰对她的情义是深刻的——尽管她们相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并不妨碍她们互相投缘和吸引。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只泛泛之交;有些人,只相处几次却可倾心相交,生死相托。
沈清猗上课教了萧琰这么些年,她喜欢读什么样的书,向往什么样的情怀,她比萧琮还要清楚,或许某些方面连墨尊这个“母亲”都不如她清楚。
萧琰,很喜欢读春秋时的刺客列传,说这些不是刺客,是真正的情义之士,她钦佩那些真士的纯粹炽烈:“只为一诺,慨然赴死。”“虽只一面,却可托生死矣。”……沈清猗相信,萧琰对心底认同的挚友,也必然如此。李毓祯倾心待她,她也同样会倾心待李毓祯。
正因为有这样的情义,萧琰很难将它们一刀割断——在她心中,恩怨分明,不会因为长乐殿的事,就将李毓祯的一切抹杀。
世上很多事,是恩怨情仇交织在一起,很难分开,但萧琰的心中似乎有把分寸尺,能够界定出恩和怨、情和仇,一样归一样,毫不含糊。对恩她报以恩,对怨她报以怨,对情她回以情义待之,既不会以恩消怨,也不会以怨掩恩,这是连沈清猗都自叹弗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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