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213:星星之火 (第1/2页)
六月的天时已尽,但长安的鸣蝉声还在声嘶力竭的叫着,虽然已经一脚踏入三秋的孟秋,但只要还没立秋,七月仍如炎夏天。
长安的新闻也和天气一样,喧热不冷,但不是说一个新闻持续的时间久,恰恰相反,能让长安人超过十日关注的就绝对是大新闻。
因为帝京长安的新鲜事实在太多,大到听说朝廷通过了百年安居大计并且开始在广州试行以及安居房低息贷款这种和小民休戚相关的大政策;中到交通司要增开一路公共马车的便民政务;小到丈夫为私生子分财产被妻子告到京兆府这种家长里短……都能让长安百姓津津乐道一阵。
但今日还热议的,可能明日就过时了——“新闻”这个词就是长安人创出来的:新近发生的事,人们闻而议之,关键就在一个“新”;曾子都说了,“日日新,又日新”,那就是要每日一新闻啊。长安百姓果然是天底下最有知识的百姓,没有白费了每个坊的义塾夜校,也没有白费了京中七座公利图书楼,不止会看官报说新闻,连《大学》的原文都能引用,还能活学活用,只是这解释……有些让儒生们哭笑不得。
但这次的新闻却是热了很久,从六月上旬传出来,进了七月都还在议论。坊间的普通百姓不知道这则新闻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帝国官报》上没登,京兆府和其他官署的布告上也没说,但没人怀疑这个新闻的真实性,因为他们周围认识的人都在说——当一个人、两个人说可能还不信,但听到三个人说,就有些信了,而当十个人、几十个人都在说时,心里十成十的信了,最主要是这个新闻的内容听得他们心动,打从心底里期望那是真的。
而且新闻里说了,那是孙药王孙老神仙的弟子上书给朝廷……这肯定不是瞎说,只有药王的弟子才提得出来。前些日子朝廷还下了嘉奖敕榜呢,褒表那些在霍乱瘟疫中立功的人员,其中就有药王的弟子至元道师,这上书肯定是她提给朝廷的没错!
“药王老神仙保佑啊,保佑您的弟子上书通过。”
受过孙药王惠及的百姓很多,平民百姓家里都有立药王的长生牌位,每天都要拜一拜祈求药王老神仙保佑家里人无病无痛,现在又多了一样:保佑那个公利卫生通过。
这件事不仅在长安热议不绝,而且通过人们的口耳相传,书信传递,小报私传,向外传开去,再加上有心人在暗底推动,便如星星之火,洒落长安以外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轰”的燃起来,成为燎原大火。
……
郑严生就是这些星星之火中的一点火星。
他和母亲租住在西城平民巷的一个小院子里,听说这件事比街坊邻居更早,得到的消息也比他们全面,因为他是全国最高的医学学府——帝国医学院的一名学子。
学校历来是消息流通的地方,何况帝国医学院的学子中不少是有出身和来历的,虽然比不上国子监和太学,但是这个新闻本身和“医”有关,医学院的学子当然很关注,人人都在议论,赞同、支持的占大多数,至于流传出来的宰执们担心国家财政不能担负的问题学子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这件事对民众的利益——当然“民众”包括他们自己和家人。
虽然他们入了大学学籍已经是“士”,但有背景的医学生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学子的家庭都没有富有到不用担心生病吃药花钱的程度。
再者,这个体制的建立,可能让他们毕业后留京的机会更大。不是每个人都优秀到可以进入京兆医官总局,或帝京仁民医馆,甚至进太医署,就连留校任教也是有名额的;如果建立起公利医馆、卫生保健站,长安有一百零八坊,就算他们争不到四个公利医馆的职位,难道连坊区保健站的职位都争不到?——这样就不用分配地方离开长安了。
虽然繁华上州的医官局也不错,但进入医官局后再往上升,就是医官总局,可让帝国医学院的学子们糟心的是,一个道的医官总局不是设在道治城,而是专往偏僻穷的州城设,那还不如待在上州不往上升呢;可人总是有野心的。何况一个道的医官总局,那也比不上长安,这可是帝国的中心。……
郑严生的性格比较沉默木讷,同窗们议论热烈,他的发言却很少。但谁都不知道,这位青年心中早已燃烧起了火苗,从开始就在密切关注,并默默记下周围同窗的议论和反应。
不久,帝国医学院便有消息在底下传,说政事堂里反对这项议案最坚决的,是中书左卿郑执中和门下左仆射张夷直;中书令裴昶和门下侍中崔希真目前还没表态,当前也正是因为这两位宰相表示“如果国家财政能支持,就可以考虑”的态度,才使这项议案围绕着财政是否能支持在讨论争吵。
但所谓的国家财政能否支持,一些很有背景的学子私下透露:这个是有水分的,当宰执们不愿意的时候,财政就不能支持;当有利可图的时候,不能支持那也得支持,从其他地方削夺预算过来,总之是有办法——端看宰执们愿不愿意。
明显的,这项议案对世家没什么利!
有钱还不如投到其他有利的项目去,比如动力技术,传讯技术,更先进的航海仪研究,修路,疏浚运河等等,呵呵,这些都是能加速流通提高世家产业价值的,还有帝国科学院、技研院,每年上千万贯往里面扔,也没见宰执们心疼说财政不能支持,因为有了成果就是大利润啊……
没有人知道,沉默的郑严生心中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的出身挺高贵,是甲姓荥阳郑氏的分支子弟,但父亲这一辈距嫡支已有六代远了,是远支了,并且从祖父那辈起他们这房就凋敝了,而他父亲二十五岁时意外染上了肝病,治病耗光了家里的钱财,虽然得了族里救助,但止不住一直往窟窿里丢钱,很快族中不再免费供给养肝药材,只是每月多支十贯钱,这在平民家也是笔巨款了,但对他父亲的病却是不够用的,终于在他十岁那年父亲去世。
郑严生由此立志学医,十五岁考入河南道医学院,后来又考入帝京长安的帝国医学院,母亲将家里房子卖了,加上族里当年给的安葬抚恤费还有剩余,带上祖母和他入长安。如今祖母已病逝,母亲也一身病,郑严生只能尽量为母亲减轻病痛,并期望自己早点毕业就职,有钱了就能给母亲买更好的药。
他在学院听说这个议案后,就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就有公利医馆,每个坊就有卫生保健站,就有每月巡检传染病,是不是父亲就不会莫名其妙传染上肝病?是不是就会发现得很早?是不是就能治好?是不是父亲就还活着?
那天从帝国医学院回来后,他看着母亲半佝偻的身子,明明才四十五六岁却已如六旬老妇般苍老,他默默将眼中的酸涩逼下去。
他不能再沉默下去。
利益,只有自己去争取。
等待,不能改变命运。
他必须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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