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231:心的感应,星的映照 (第2/2页)
桑丘南见她沉默,想到阁主大师伯的交待还没说,就又说道:“无念师妹,阁主还留言说,这匣子里的东西是解答你疑难的。”桑丘南一字不落的复述:
“阁主说,星辰运转的轨迹,强大的力量人力很难扭转,但是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它的轨迹;而这微乎其微的变化,通过反射的光辉映照到亿万万里之外,可能就是很大的折射变化。也可能对于星辉映照的人,是一个生死变化的契机。”
萧琰垂下的眼抬起来,随着桑丘南的话沉思,良久,她似想到了什么,回神说道:“桑丘师姊,我先走了,我去找千山——呃。”忽然想到千山学长闭关了
桑丘南又哎呀一声,“无念师妹,你要找千山师妹呀,她四天前被阁主考较后,就有了顿悟,然后就闭关了,估计出来修为又会进一步。”她眼里闪烁着光,显然很是期待这位师妹赶紧成长然后和她痛快打一场。
萧琰忍不住叹一声,大师伯他们闭关,学长也闭关,虽然心中焦虑,也要嘀咕一句:李昭华你看你德行不修,倒霉了吧。她眉头皱着,心忖自己还被郑王那边的人追杀着,估计剑阁外围还有人盯着,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李毓祯在哪里,她若出去,只怕还没找到李毓祯,自己先被追杀了。
萧琰想了想,抬眼看着桑丘南,认真问道:“桑丘师姊,我可以信任你吗?”
桑丘南神色一肃,“无念师妹,虽然你不是我们剑阁弟子,但你是二师伯的亲传弟子,是我们的师妹,只要不是危害剑阁的事,你可以信任我。”
萧琰点头,说道:“桑丘师姊,我想拜托你送封信。一封很急、很急的信。”
桑丘南立即转身,“无念师妹,你跟我来。信写好,我送去。”
“谢谢师姊!”
……
八月五日,上午,巳正三刻。
长安,东宫。
“啪!”
一滴墨落在御贡凝玉宣上,毁了即将画成的一幅《海天落照图》。调墨的侍人好生痛惜,这可是被誉为“大唐金碧山水第一家”的太子殿下的画啊,费时半月眼见将完成,结果太子就被这滴墨给毁了。
侍人一副痛心疾首,太子却并不在意。确切的说,太子心神有些恍惚,才会提笔发怔,让墨滴了下去。他沉默片刻,没看画一眼,将笔搁在砚台上,背着手出了画阁。
他沿着木廊缓缓走着,侍人们抬着步辇,背着圈椅,拿着大氅提着茶具等,静静随在后面,落足无声。太子走了一会,坐上步辇,去了太子妃的院子。太子妃正在池边喂鱼,一把接一把的抓洒着,旁边端着鱼食的侍女想提醒她已经喂了三盂了,小心撑死这些鱼,但见太子妃蹙眉的表情,又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心想撑死就撑死吧,再养一池就是。
“参见殿下。”
侍女们的行礼声让太子妃回过头,见太子拢着眉头过来。太子妃行了一礼,太子摆了摆手,夫妻俩就站在池边看鱼,都沉默着。
太子妃开口幽幽道:“我心又跳了。”
这句话换了别人不懂,但太子懂。
太子挥了下手,侍从和侍女们都退到廊上廊下站着。一名侍从将圈椅置在太子身后,也立即退到廊下侍立。
“明安,”太子妃叫着丈夫的字,“你老实说,长生是不是又去做危险的事了?每回她一遇险,我这心就要跳。”
太子沉默了一下,说道:“跳着跳着,就习惯了。”
太子妃怒了。
夫妻俩成亲六年后才盼来了第一个孩子,对这个孩子投入了太多的爱,或许正因为如此,血脉牵应感很强烈,每当她遇险,夫妻俩都会心神不宁。但李毓祯遇险多了,而且每次都是遇难呈祥,渐渐的,夫妻俩也就习惯了。
但这回不同,那种不安感,格外强烈。
太子妃从早上一直心跳到现在。
她怒目丈夫,“我昨晚梦见长生躺在黑暗中,深身都是血,吓得我醒过来,一宿都不敢合眼。”在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下,能看见眼底的青色,她盯着丈夫逼问,“你说,长生现在在哪?”
太子昨晚歇在裴良娣那边,半夜也醒了过来,心神不宁,今日上朝也没什么精神,好在朝会散得早,圣人很体贴的让他回了东宫,提笔想画完那幅画,舒散下精神,谁知却更恍惚了。
他只觉得很累,全身似乎都虚弱无力,坐在圈椅上,伸手拍了拍妻子垂握在裙边的手,安慰她,“阿蕙,别担心。咱们女儿厉害着呢。再说,还有晋王临川郡王跟着,不会有事。最多,嗯,受点伤,流点血。嗯,她是剑修嘛,受伤流血是寻常。以前也很受了很多伤,嗯,都没事。”
太子妃冷冷的盯着他。
“你越紧张‘嗯’越多。”二十八年夫妻了,她还不知道他?
太子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眼睛垂着哑声说道:“我昨晚也梦见长生了,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上朝那会儿,我的内衫都湿了。不知怎么的,就出虚汗。心口一直跳,咚咚咚的。阿蕙,我很不安。很害怕。”手指冷得像冰一样,微微颤抖。
太子妃回握住他,这般站着,一低头,就看见丈夫乌发中的白发,和他紧抿的、血色淡薄的嘴唇。她心一酸,如果长生出事,恐怕最摧心肝的不是她这个母亲,而是他这个父亲。
“别担心,”她温柔声气道,“咱们长生命大着呢。她会长命百岁,不,三百岁,五百岁。等我们墓上的柏树都长得老高老高,她还活得好好的。”
“对,”太子说道,“她会活得好好的,做很久很久的皇帝,和咱们大唐一样,长生,久远。”
夫妻俩一坐一站,看着池中五彩斑斓的锦鲤啄食着鱼食,紧紧的,互相依偎着。
两人紧握的手,却都是雪凉,没有一点温度。
……
八月五日,午初。
大明宫,紫宸殿。
紫宸殿是皇帝的寝宫,是前朝后寝的格局,与寝殿相连的阁子叫清静阁,是皇帝读书的地方,除了一架架书外,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皇帝喜欢的珍玩,随着这间阁子主人的更换也不断更替,当今圣人喜欢盆景,于是博古架上放了好多盆的奇木奇石袖珍盆景。在最下面的横柜上,还整齐的摆放了一排精致的琉璃盂,各种绚丽的颜色,最右边却是一只陶盂,里面装着各色琉璃棋子,和那些琉璃盂的颜色相配。
圣人拈了四颗白色的棋子,投入到白色的琉璃盂中;又拈起九颗浅黄近白的棋子,投到浅黄近白的琉璃盂中;最后拈起一颗黑色的棋子,投到黑色的琉璃盂中。
——这是控鹤府报上来的宗师死亡数据。
截至目前,这场杀局,两边出动的宗师势均力敌,损亡人数是五比五,都没占到便宜。从总数上,对方损亡九人,但多死的四人是死在伏击萧琰和慕容绝的战斗中,呵呵,真是后生可畏。
这也表明了,对方的目的是杀萧琰,而不是现在就与萧氏全面拉开战局,这让圣人有些遗憾,如果能将这两方同时削弱那是最好的。但萧氏那边也是老猾头,没有将宗师战力全部投进去,否则,岂只这点死伤?
控鹤府的情报说萧琰四天前已经下山,而目前失去行踪……圣人沉吟着,心里有怀疑,萧琰真的出了剑阁?即使先天的眼目所见,也未必就是真实。
且再看看萧氏后面的应对,就应该清楚了。
“圣人,午时二刻了。”书阁的内侍阁长看了眼符纹漏钟轻声上前提醒,这会是午膳时辰了。
圣人起身,接过内侍阁长递来的温热巾子擦了手,背着手走出去,到了长廊上,却完全没有用膳的胃口,似乎也不觉得饿。他摆了摆手,“一会再用膳。”
圣人背手蹙了会眉头,忽然也没了再回书阁看一会游记的兴致,抬步往前面的东暖阁去。
该批阅的奏章都已经批阅完了,有几份奏章圣人想放一放,今天没什么要处理的政务了。圣人坐在御案后,一时点发怔,有种空虚感觉,仿佛不知道做什么,又似乎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圣人目光有些黯,他想起了吴王,老七死的那一天,他也是这般万事生厌的心情。
今天是怎么了?又想起老七了……唉,真的是人老了啊。
圣人强打起精神,觉得必须做些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御案上搁得整齐的几摞奏章,却没有能让他生出兴致的,便看向右手边的案柜,那是一个与御案同质的紫檀横柜,但紫檀柜包裹的却是一个沉厚坚固的精钢柜子。
这里面锁的都是绝密奏章。
他去清静阁之前刚刚锁进去一份奏章,那是上午朝会后军器监进呈的一本密奏。圣人挥了下手,内侍阁长退了出去。圣人轻旋机关锁,打开精钢柜门,里面分了四格,圣人又旋准对位其中一格的机关锁,从这只柜的最上方一格取出一本奏章,锁上柜子,翻开又看了一遍。
这是一份喜报,是军器监研究院新取得的重要成果呈报。
这份喜报却让圣人觉得有些烦躁,有种郁意积在心口,或者说是因为陈年旧事带来的不安。
那还是在他父皇敬宗朝的时候,军器监研究院发生过一桩失窃案,一个取得重大进展的研究科目发生了机密资料失窃案,为此军器监有十数位官员和匠师牵连入罪,但失窃的资料始终没能追回来,那个科目就是圣人这份奏报中又取得了新成果的火器科目。
军器监研究院成立火器科目已经有六十年,取得了很多成果,但因为种种因素考虑,这些研究成果被秘密封存了起来,没有投入军中使用,而是继续研究弊端更小威力更大的火器,譬如,射程更远体型更小的火炮,爆炸力更强的炸.药,远程射击的火.枪等等。
但那桩失窃案的源头始终没有追查出来,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那些机密研究资料是去了哪里?
已经二十五年过去了,靖安司的机密调查署还是没有追查出线索,圣人每当看到火器研究出新成果的时候,心里就浮起那股隐忧……而今日,这股忧患感似乎更强烈,让圣人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果然,是老了么?
圣人揉了下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