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238:疑虑 (第2/2页)
圣人是皇帝,和太子是皇帝,这当然不是一回事。
如果李毓祯死了,以太子病弱之躯,这皇位能坐多久?而太子膝下只余李毓祥一子,与对付李毓祯相比,对付李毓祥容易得多。齐王以弟继兄位,未必不可能。那时圣人已经晏驾,身负监察皇帝职权的天策书院和大宗正卿不会眼看皇帝无力制衡朝臣而让皇权旁落,齐王就会进入皇室的眼中,成为继承皇位最得力的候选人。——这是得位的正当途径。
不到万不得已,李景略并不期望父亲走上篡位之路,一则难度太大,不太可能成功;二则即使成功,留下的糟糕局面也很难收拾,未必就是一赢永赢了。
“最主要的,还是确定李四生死。”
齐王声音冷峻,他满腔悲愤只是跨不过圣人宁愿选择太子不选择他这个坎,一旦冷静理智,思路清晰,并不因为圣人即将禅位而急乱。
若李毓祯死了,太子是太子还是皇帝,都不成问题。
若李毓祯活得好好的,太子继位后,李毓祯就会册为太子,齐王的机会就会变得渺茫,必须在此之前采取行动。
齐王是守静,还是雷霆行动,取决于李毓祯的死或生。
李景略平静说道:“还是父亲说的那句,最着急的,不是我们。”
郑王那边会比他们更着急确定李毓祯的生死。
齐王冷笑,“且等两日,看那边的动静。过两日,钦州的消息也该报上来了,那时朝野沸腾,才是我们动的时候。”
“是,父亲。”
齐王忽然又问他,“南边还没消息?”
“南边”指的是刺杀沈清猗的刺客。
李景略俊秀眉毛微蹙,“已经有四日没传消息回来。此人很能忍,之前一个月都没出手,大概还没等到良机。再等两日吧,不管有没出手,南边的联络人都该传消息回来。”他心里有些不安,转念又压下了,此时此刻,不宜说其他的糟心事。
齐王皱眉,那位洞真境宗师是肃王最近才拨给他的,是专业的刺客——他当时还对肃王道:既然有这等宗师级的刺客,为何不去杀李毓祯?齐王只后悔没在李毓祯还是登极境时,就以洞真境宗师暗杀,以前他是恪守规则,但既知父皇拿他做棋子,他恪守规则就成了笑话。肃王当时批了他一通,“你以为李昭华好杀?莫说一个这样的刺客,十个也杀不了她。”——这样的刺客杀不了李毓祯,对齐王却是有用的。齐王抬眉果断道:“传鸽信给那边,如果还没动手,取消任务,人先回来。”
李景略抬眼,“父亲的意思是,召回来有大用?”
齐王沉沉嗯一声,“这种人才难得。我们辖下的宗师虽然有几位也会刺杀,但和那人相比,就是刺客学徒和大师之差。这种人要用到刀刃上。杀沈至元的事,以后可以再着手,当下,不要横生枝节。”
齐王觉得自己是上了李毓祯的当,去杀沈清猗那不是惹上道门?尽管最后都要惹上,但那是自己得到皇位之后,不是现在就去招惹这种强敌。
以前他的目光就是太远大了,又以李毓祯为对手,反对她的一切,所以才会布局阻止天启计划,但吴王之死是他没预料到的——他没想到郑王肃王他们为了杀死萧琰,竟然选择牺牲吴王!这让齐王悲愤的同时又心生戒惧,但他现在还必须依靠郑王那边;但是,在他未得大位前,他不会再分出力量阻止天启计划,那是郑王他们的事。
齐王心里冷森想道,如果大位得不到,那些重要枝杈剪得再多,于他们父子何益?就算沈至元将道门和萧氏沈氏联结到一起又如何?至少对他们父子来说,不是目前最大的妨碍。
最生出顾忌的,是那些老家伙,所以肃王得知他要解决沈至元后,才会那么大方的拨给他一位宗师级刺客——这就是借刀给你杀人。
齐王现在最憎恨的,就是被人当棋子!
之前将人派出去不好调回来,现在倒是正好有了借口。
李景略应声出去吩咐。
齐王又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心里想道,如果他是郑王,会怎么做?
圣人内禅的诏书已下,宰相和文武大臣已接旨,估计午时之前,都进奏司就能刻印下发各道——内禅的事阻止不了。
武力阻止太子即位?……不,皇宫戒备森严,没有成功的可能,郑王除非昏头了,才会这般不智。
唯一的机会,就是祭天大典,那是皇宫和皇城外。
若新帝祭天时遇刺……
——但前提是,李毓祯没有活着的可能。
否则新帝一旦遇刺身亡,李毓祯就会登位,以后长年在皇宫,就再无刺杀她的可能。那些老家伙岂不是间接推了她上位?
不过,李毓祯若真无活着的可能,郑王他们何必刺杀新帝……担上弑帝的罪名,后果会很糟糕。
若他是郑王,第一紧要的,也是确定李毓祯的生死。
毕竟,圣人此时决定内禅位,实在疑点重重,让人不能不怀疑,跟李毓祯有关……只是,这个相关处是在哪里呢?
齐王沉眉眼色变幻,待李景略返回书房后,又令侍人叫来谋主司马德师,三人一起细作商议。
未到午时,又收到宫中传出的消息——内禅就定在明日。
报信人细说了司天监卜测的内容,若嘉国公主在此,定然心惊,竟然与她奏章上的内容完全无二——显见是从政事堂流出来的。
齐王咬牙说道:“还真是急呀!”
司马德师心里叹一声,说道:“吉日卜出如此,奈何不得。圣人若不愿拖到九月禅位,就只能就近选择初七、八、九这三个吉日了。”
李景略眼色有些深,“吉日是嘉国公主卜的,十六日可能有雨,真的有雨?”
司马德师叹道:“就算嘉国公主将可能说大两分,咱们还能戳穿不成?监正和右少监那边,想必都是串通好了的。退一步讲,就算咱们请出大易师,说十六下雨的可能小,但终究有这个可能,圣人杜绝这一丝的可能,选定确定的晴朗吉日,这是说得过去的。就算政事堂中有相公提出异议,也是占不住脚的,挡不住圣人。”
齐王坐在书案后一脸阴霾,禅位就在明日,难道这就是天意?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他们!
齐王强行将这个思绪压下去。
他不信天意!
命,是自己搏出来的。
“以先生之见,本王目前当如何?”
司马德师叹一声,沉重说道:“圣人禅位用意难测。如今,时日又太紧迫。忙中出乱,在未明圣人真意前,某以为,殿下还是守静为妥。只要不让圣人揪着把柄,太子继位,也未必是坏事。圣人……圣寿,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齐王沉默了一会,说道:“先生说的是持重之策。”
司马德师离去后,齐王对儿子道:“吩咐下面的人,都警醒着,随时准备行动。”
结合圣人内禅的举动,齐王不得不去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一李毓祯还活着。
就等明日的消息了。
……
乌古斯汗国,西北格索尔高地。
八月初的天气已经相当于长安十月了。
一行人沿着勒拉河往东边驰去,马蹄哒哒,在冻土上踩出脆硬的声音。当先一人骑着纯白色的骏马,大氅猎猎,裘帽下露出发辫,灿亮如金,肤白如雪的脸庞上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迷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却如鹰隼锐利,又透出冷酷无情,让人望一眼,就心生战栗。
忽然一骑从对面驰来,远远就高呼,“殿下。”
当先那人左手扬起,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如同鲜血一般红,身后的骑队整齐勒马停下。
来人迅速驰近,身手敏捷跃落马鞍,单膝跪地,右拳按胸行礼,“大公殿下。”跟着掏出一节竹管递上。
马上女子鞭梢一甩,将竹管卷起,落入自己掌心,取出管中白帛,上面写着两行密语。
寔楼丘将密语译出来,灰色的眼眸更加冷利。
——大汗薨逝,宫中对格索尔封锁消息。
“嚯!”
寔楼丘冷笑一声,鹰隼般的眼睛望向东面,眼中是锐利的锋芒,还有勃勃跃动的野心。
鞭梢卷起白帛“啪”一甩,在空中碎为齑粉。
“回城!”
众锐骑应喝一声。
蹄声如雷滚动,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