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244:人心倾向 (第1/2页)
次日是八月十一,百官上衙,也是内朝上朝日,皇帝视朝紫宸殿。按朝制,三品以上职事官、各部司长贰官均上朝议政。
皇帝的圣体安康经不得长时间临朝,自登基后的两次临朝时间都不长,也只议了一项:秦国公主立储。今日临朝,也还是议这一项。
却也不是议,而是中书令通告上朝大臣:文武百官具本上奏的意见汇总。也就是两个数据,认为立储应当的官员几何,认为立储不当的官员几何。
统计数据简单明了,胜过言论滔滔。
阅本时两派宰执互相监督,数据不可能做手脚,拥立派的大臣一脸喜气,斜眉睨眼,无声冷呵——汝等还有何话可说!
反对派的大臣当然有话说,表示这种简单粗暴的数据统计很不合理,具本上奏的官员官品不同、职事不同,表达意见的分量岂能同一视之?再者,人多不代表正确,睿智者是少数。若以人多而论理,天下之务岂非要决于识见短浅的小民?
拥立派冷笑驳之。
很快殿上又陷入唇枪舌战。
皇帝平静听着,思考的目光让每一位大臣都觉得,皇帝在认真倾听。然而殿上争得激烈,皇帝却一言不发。让一些大臣想到上朝就闭口的简宗,但这些大臣随即就清醒,这位陛下不是简宗。沉默,很可能是不到说话的时候。
时辰到了巳初,不管殿上还在争论,内侍高宣两字“退、朝!”,干脆利落,很有皇帝陛下退朝的特色,正在舌战的大臣似被掐了脖子般,一口气梗死。
!!!
百官意见怎么个定论?
立储之事怎么个定论?
陛下竟然一言不发就走了?!
连句“再议”都不说?
很快,大臣们明白,皇帝不需要“再议”。
……
巳初二刻,皇帝召入中书舍人草诏——立秦国公主为储。
巳正二刻,诏书下达政事堂。
政事堂宰执们都沉默了。
皇帝看着温和平静,一动却如迅雷闪电,该出手时毫不拖沓。
宰执们陆续入堂议厅,堂议是否通过皇帝的立储诏书。
堂议厅共坐八位宰执,其中有两位执政是新上任的:中书右卿谢迥,门下右卿王休。按离任制度,这两位应该先做御史职上的离职审计,审计清楚了才能上任。但制度中还有一条,特殊时期,可以破例。皇帝以此为据,下达了特事特办的特旨,让二位执政相公先上任处政,之后再补离职审计。
堂议厅内没有争论,各位宰执的立场都已定了,此时也就是签和不签,同意的签署,不同意的拒绝,游说和阐述理由在此时都是多余的。
有五位宰执签署了姓名。
中书令裴昶、侍中崔希真、门下左卿邵崇廉,加上新上任的中书右卿谢迥、门下右卿王休。按政事堂堂议票决制,一共是七票。
尚书令魏重润弃权。
昨日太上皇召见延英殿,君臣二人一番长谈,没有让他改变立场,却也让他站在更客观的立场,慎重审视双方的思想和行为,他忧虑天启计划会给人间苍生带来毁灭,却也不能认同反对派的思想和行为,未来该如何走,魏重润觉得自己还要思考,他对太上皇说:“孰是孰非,一时难论,臣要再看看,再想想。”只有跳出局外,才能看清楚。
郑执中和张夷直拒绝签署,不同意通过诏书。
八位宰执十一票,七票通过,已过了半数。
皇帝立储诏书通过,门下省盖上国玺印后,即称为“册储制书”,颁布天下,通告全国臣民。
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着手筹备储君册礼;司天监卜测册储吉日;羽林军、十六卫拟定册礼大典的布防,等等。与储君册礼相关的部司衙门都轰轰开动起来。
靖安司、宗教司,也在悄然行动。
一张遍布帝国的大网正悄悄张开,无数蜘蛛张口吐出消息,让它们如丝线蔓延出去。
……
制诏颁布后,朝堂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之前的具本上奏中,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京朝官认为册秦国公主为储君“实属应当”,此时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否则被靖安司和御史逮住就是一个大污点,甚至仕途中断也很有可能。
这些官员都在观望,皇太子究竟能不能苏醒?
如果苏醒了,那当然皆大欢喜,之前的表态就是没错的,站位正确;如果册礼结束,皇太子依旧昏迷不醒,错误立储的后果和责任也不会是自己承担。
这会儿跳出来反口,那是蠢货。
当然反对之声也是有的。
这些都是来自于原先就反对立储的官员,如今更加激烈的反对,而且抨击新帝感情用事,罔顾大局,这就上升到另一个高度了——质疑皇帝的贤明,是否能当得起国。
拥立派一眼看穿其中的险恶用心:如果册礼结束储君不苏醒,这就是要逼皇帝退位!
现在就开始造势了。
其意不在储君,而是剑指皇位了!
……
次日是八月十二,皇帝不上朝,朝食后就起驾去了甘露殿,午膳时才回大明宫,下午就在清静阁里读书,养心养神。
皇帝清楚,暴风雨还在后面。
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倒下去。
……
东暖阁处政的仍是太上皇,精神十足的批阅着奏章。
传奏司往东暖阁递进的奏章已经摆了几沓,内廷书记官已经按题本分类,凡属于论储奏本的,都归类到一堆。太上皇懒得看这些反对派大臣慷慨激昂的言辞,不过是呈于案前、以此为据的做戏罢了。
太上皇只看政事堂和枢密阁的禀事奏本,直属部司的禀事本,下午去了枢密阁,看起来仍然和太上皇在位时一样。
宫中人心很定。
没有因为新册储君依然在昏迷中而受影响。
朝堂和朝外的风雨,吹进不了大明宫。
……
八月十三起就是中秋节,直到八月十五的正节,大唐上下共庆佳节,直到十六日,官署才又开启。节后也是上朝日,皇帝临朝紫宸殿。
此时距册储制书颁布才过了四日,反对派的情绪依然激昂,言辞激烈如刀,从说立储的不当,到说天子的行事失当,渐将矛头对准皇帝。
拥立派大臣言辞同样激烈的驳斥,双方横眉瞪目,手上笏板挥舞,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到对方脸上。
“呔!”
武臣班列中的左领军卫统军将军尉迟修突然跳出来,七尺身高很有压迫力,笏板如戟直指反对派大臣中言辞最利的一位,瞪眼暴喝一声,疾言厉色,“对天子不敬,大放厥词!尔想造反?”
那位大臣气得倒仰,骂一句“胡说八道!”
“尉迟修,休得胡闹!”
“上言者无罪!休得乱扯!”
“殿上说异论就是造反,这是哪项朝制规定的?”
反对派文臣纷纷攻击过来。
殿上武臣跟着粗声大气的嚷嚷起来,不管什么“上言者无罪”,总之将这些文官的话往“不敬天子”“心怀叵测”“造反”上靠,胡搅蛮缠,生生将朝堂搅成了菜市场。
拥立派的文臣看得心中直乐,这倒是省了他们的唇舌,此时由武将们去搅局是最好……让你言辞如刀?直接一通胡搅拳打死你,反正都被说成“蛮不讲理”了,那就不讲理了。
紫宸殿上闹哄哄、乱糟糟。
职司朝议秩序的值殿御史急得直跳脚,一个一个参“殿前失仪”,殿上从掷笏板开始已经揪打起来了,没人理会这个被参,殿前失仪大不了罚俸,干站着挨打才是大事。
几位女性大臣凑到了一堆,拢袖闲闲观战,太常寺卿和太府寺卿还一一点评起来,说这个身手矫健,说那个打架也有风姿,京兆令尹独孤穆媗嫌热闹不够大,喝采鼓劲……值殿将军眼角直抽搐,几位宰执也颇是无语。
郑执中皱起眉头,喝道:“真是胡闹。”目光搜寻卫尉寺卿。
职司军法的卫尉寺卿和少卿很是杀伐果决,乱象起来时就提起笏板往自己额上狠狠一敲,“被人打昏”横躺地上了……人已经昏了,怎么管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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