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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264:情炽于方寸

264 264:情炽于方寸 (第2/2页)

道真子道君修的是极情道,这树被她的极情道意感染,便也有了极致情觉,一到花季,便要燃烧至烬。
  
  只是……
  
  萧琰心中又生疑惑,绕着茶梅树走了几圈,双眸灼灼,又有惊讶,走回沈清猗身边,在两人身周布了谈话结界,这才说道:“我在吐蕃王宫见到道真子前辈时,只觉得她如天空飘渺的云一样,深不可测,不可捉摸,一点也不像……这树茶梅花,燃烧得极情、炽烈。”
  
  沈清猗看她一眼,眸色更深,“情炽于方寸,浪潜于深渊,岩浆涌于火山之底,道君是单思,爱之不得,越极情于内,越敛静于外。至道成,有情之极,更敛于神,而不散于形。”
  
  萧琰想了想,嗯一声,觉得有道理,又眨下眼,叹道,“这个极情道,和千山学长的绝情道,就是两个极端。”她看着茶梅又叹道,“三千大道,皆道。不过这种道,应是最磨心的。”
  
  极情、绝情,萧琰都觉得太极端,不合她心性。她修的正心道,原就不会走极端。
  
  沈清猗微笑看她,说道:“阿琰走自己的道就好。”
  
  ……
  
  无量观的午膳依然是素食,萧琰盯着沈清猗用了两碗米饭,阿娘说,米饭也容易长肉。她自己只用了一样清汤、两样点心,无量观的素食点心也做得很不错,沈清猗昨日就给膳舍打了招呼,其中有几样不常备的食材需得清晨去早市买新鲜的。萧琰品过味赞了好几句,觉得回家后可以跟阿娘说说。
  
  从林中散步消食回来,松音上了茶,依然是醇香久远的正山红茶,这回却没有牛乳了,萧琰一脸遗憾,然后又吭哧笑,姊姊肯定担心再被她磨着喝乳茶。沈清猗嗔她一眼,“你上午还没喝够?”萧琰笑嘻嘻的端盏喂她,“姊姊,用茶。”想叫亲姊的,好悬咽了下去,哎姊姊就是太脸薄了,叫亲姊多好。
  
  喁喁哝哝用了两盏茶,沈清猗半倚着隐囊,和萧琰说起了道经。
  
  她要与萧琰共侣,漫漫修行的人生中,最长久的共同话语必然是论道。
  
  沈清猗清楚,萧琰对李毓祯诸多宽容,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对李毓祯惺惺相惜,在大道修行上,她和李毓祯心性相合,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对修行者来说,同伴是比人间爱侣更长久的关系,除非爱侣也是大道的同行者。
  
  她对萧琰的情不可明言,却可以明道,在她心中留下“大道可同行”的印记,就不止是她的姊姊,还是将来的同伴。
  
  两人相聚时间太少,离别时长太长,沈清猗要在萧琰心中深刻自己的印记,只是以前的深厚情谊还不够,沈清猗只想在她和萧琰之间,缠上丝连密密又长远的关系。
  
  时光在论道中不知不觉的流逝,两人从《黄帝阴符经》说到《元始玄微妙经》,又说到《洞玄天地日月四时大经》,沈清猗眼眸越来越清冽,萧琰眼眸越来越灿亮,论完《洞玄定观经》,松音上茶进来,两人暂歇,萧琰慨叹道:“姊姊,我如今方明了,何谓,未入道,已鸣道。”
  
  沈清猗就是已经和道而鸣。
  
  松音退下后,萧琰眼睛眨巴眨巴的,挪过去挨近沈清猗,凑近她耳边悄声问道:“姊姊,孙先生教你的存想法,是不是,很难?”
  
  萧琰之前没有细问,是因为沈清猗回答说还不到时候,她以为是缺少一个入道的契机。
  
  但这会和沈清猗论道后,觉得以她这般慧悟,只要有入道之心,早就该入道了,但迄今未入道,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不想此时定道机;要么就是定道机的最后一步很难。
  
  道门入道有两种方式,一是引气入道,二是存想入道。前者必须有元灵根,或者有通脉资质,沈清猗两个资质都没有,否则小时候就已经习武入道了。其二就是存想入道,定观、坐忘,存想定道机,入道的关键就是存想法。这得有极高的慧心,否则定观百年也悟不了道,还得有清净之心,否则陷入存想幻化之境中,要么走不出来,要么走火入魔成颠狂。相比引气入道,存想入道艰难得多,也很危险。
  
  沈清猗之前和她提过,师尊道玄子将道门存想法的定观篇隐在了度厄针术的口诀和针法中传给了她,她修习针术,以针灸行针,同时也是在修定观。
  
  那一次,也就是在庭州离别前,沈清猗教她行针,萧琰以神识观照自身体内,见到沈清猗的针路轨迹竟然构出道纹,惊叹之后就有隐约猜想:这或许孙先生传给姊姊的入道之法?但从沈清猗口中证实后萧琰还是瞠目了。
  
  ——就她所知的修行道统,无论武道还是法道术道,定观都需要冥想入定,以清心守静为要,这练针行针动作之中怎么冥想?怎么入定?
  
  除非……动中守静惟一,但这比静坐冥想入定难出百倍!
  
  萧琰思忖,妹妹的定观法都是独辟蹊径,难度拔高,那定观坐忘之后的存想,很可能也是别出机杼,另起险峰。
  
  她相信道玄子不会坑姊姊,选择给姊姊的入道存想法,必然是最适合姊姊的,但适合,不一定不险峻!
  
  萧琰想到沈清猗的字,瘦直峻峭,想到她以前说的,她的笔法要诀,其中有两句是:死往生返游丝引;行间泠泠风雨声。萧琰想道,字如其人,姊姊的性情,其实如她的名,“清、猗”,清绝、冷静,却也是能锐走奇道,偏锋行险。
  
  萧琰问“是不是很难”,就是问沈清猗,“是不是很险?”
  
  沈清猗的耳朵几乎被她的唇触及,微微侧过脸去,斜眼睇她,“你设了结界,说什么悄悄话。”
  
  萧琰眨巴下眼睛,“哎习惯了。姊姊这不重要。”
  
  沈清猗回答她重要的,“不是险。”回过脸来看她,眼神专注又旷远,“是不到时机。”柔声说道,“不必担心。千里积于跬步,万丈起于垒土。”
  
  萧琰“哦”一声,姊姊是要厚积薄发?她悬起的心落下了,只要不是华山险道就好。
  
  沈清猗抬手推开她,“坐远点。别挤挨着。”斜眸娇嗔薄怒的样子。
  
  萧琰心口又一顿,觉得姊姊今日有些特别,就像话本里写的,宜嗔宜喜春风面。萧琰想道,果然是亲姊,发怒也是极美丽的。她笑着扑腾上去,“姊姊,我就喜欢挤挨着你。”忽然抬手将她道簪拔了,一头乌发顿时如瀑般泻下来。“萧悦之!”沈清猗嗔眉。
  
  萧琰哈哈笑,索性扑她身上将她道袍都揉乱了,见她嗔恼得脸都红了,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寡淡?萧琰心喜,这才好,姊姊喜也好恼也好,都是胸臆抒发,就不会积思成结,清减如斯了。
  
  沈清猗脸色潮红却不是气恼的,动心忍性,实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已然对她动了心,如何忍得了性?她强抑着心里的躁动,闭了下眼睁开,抬手拍她背上道:“好了,不闹了。”坐起身整理衣襟,唇边犹带笑意。萧琰一骨碌起来,趴她身后道:“姊姊我给你梳发。”说着跳下榻,去内寝拿梳子。
  
  寝卧居室里也余有桂枝香的暖甜,萧琰心里满意,看来姊姊没用冷梅香了,她从梳匣中取出象牙梳,回头便见沈清猗进来了,去衣橱前换道袍。
  
  萧琰几步跳过去,“姊姊我给你选。”打开松香衣橱左看右看,哎一声,“怎么都这么素色的。”
  
  沈清猗白她一眼,“你见过道袍花花绿绿的?”
  
  萧琰噗一声,取了那件鸭卵青的道袍,“这件比天青色好,偏浅绿色。”见沈清猗腕上的翠绿道珠,又点头,“还好有这串道珠,增了鲜色生气。”抬手摸下,冰凉的玉珠已经被体温浸得温润了,萧琰道,“苌弘碧还是不如和阗玉温润,冬天刚捏手里还是冰凉的,我送姊姊串蜜蜡珠吧,那个入手就温,黄澄澄的,也很鲜,有生气。”
  
  沈清猗跟她唱反调,“我就喜欢翠绿玉的道珠。”
  
  萧琰眨下眼,诚实说道:“姊姊你以前最喜欢和阗白玉。”
  
  沈清猗侧眸恼她,“我改变喜好了不行?”
  
  萧琰噗哧乐了。
  
  她才是最喜欢翠绿色的玉,越油绿的越喜欢,和山林的浓翠一样,生机盎然。她不知道沈清猗是爱屋及乌,觉得姊姊这话怎么像使小性儿?
  
  这么一想她打个激灵,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姊姊身上?怀疑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萧琰又闷笑一声,觉得姊姊这样也很好,使小性儿有利于胸臆抒发,便纵容笑道:“是是,姊姊改变了喜好。我回河西了,就将那串最喜欢的和阗碧玉珠送给姊姊吧。噫,我可以给姊姊刻上九字真言。”
  
  沈清猗怡然道:“好。”又叮嘱,“你要好好刻,别毁了那串好玉。”
  
  萧琰郑重点头,“我会好好练刀工的。”她刻印的刀工已经炉火纯青了,但刻珠比刻印难,阳刻又比阴刻难,她还得好好练习。
  
  沈清猗唇边微微笑,接过鸭卵青道袍穿上,她喜欢萧琰为她尽心尽力,心里有念头,就会想着她。
  
  这会寝卧中没有烧炭鼎,萧琰立即又取了件薄毛鹤氅给沈清猗穿上,然后拉着她坐小榻上,跪坐着给她梳发束道髻。
  
  沈清猗纤白的手指慢慢捻着苌弘碧道珠,微微垂着眼帘,感受她温柔的手指从发间穿过,“萧年年。”她轻轻的叫了一声,每一个字都似从唇舌缠绵而出,听着像柔丝般轻,又带着江南年糕的糯。
  
  萧琰微愣,然后噗哧一笑,应答一声,想到上次在清宁院中的笑闹,倍觉温馨,哈哈笑着叫一声,“沈岁岁。”
  
  沈清猗应答,“嗯。”眉眼漾开。
  
  惟愿与你,年年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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