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280:一起,一直前进 (第2/2页)
杀戮道就是摧毁,没有退避的毁灭,一退一避,势就弱了。
慕容绝的杀势只增,不减。
她的心念始终如一。摧毁,前进。
不退,不避,不停。
她的丹田中,阔如大江大河的真气源已经缩减如塘池。只因她的杀道之势太重,加之剑上的杀气始终如一的寒彻如冰、浓烈如血,血色杀气越来越浓的弥漫出去,让对手惊骇之下以为她的真气雄浑充沛没有枯竭之时。
只一刻钟,她向山上直线前进了一千丈。
真气塘池缩成了水井。
又直线前进三百丈。
井水快成一盆水。
那双冰雪的眸子依然是冷静的,冰冷面具下的神容恒如冰山。
一只手突然抬起,滑入她的衣领,按在她颈窝下方的大椎穴上。
那只手不再是河水中的湿冷,温暖,又稳定,声音也是温暖稳定的:【你前进,不用顾我。】
一道沛然纯净的真气从萧琰温暖的掌心进入慕容绝的大椎穴,还带着一股勃勃如绿叶新发、青草新生的生机之力,不仅填充了慕容绝即将枯竭的丹田,而且顺着她经脉流转,徐徐愈合着她脏腑的伤势。
慕容绝:【好。】
血色剑光不再护着萧琰,只是摧毁一切阻挡,扫平她前进的路。
那些震荡到萧琰身上的劲气被萧琰的真气屏障挡住。
萧琰已经恢复了四成的真气,将三成半都给了慕容绝,只余半成真气护着自己,此外就靠自己的淬体强度硬抗。
【还有一千丈。】
慕容绝声音冷静。
萧琰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地下河改为上雪山了,也不问她上雪山后怎么脱险,只是随着她的话自然又从容道:【我与学长并肩,阻挡我们前进的,皆土鸡瓦狗。】
她的声音自信,语调却舒缓悠然,透着一股举重若轻的轻松自若。
慕容绝轻笑起来,笑声如雪珠滚落冰壁,然后绽如雪花,又轻然飞扬,清凉、澄静。
【好。】
你我并肩。
前方挡路的。
皆土鸡瓦狗。
实际上,这是前有虎,后有狼,到了雪山顶还有可能出现更强大的敌人,慕容绝却于此时此刻,在极端冷静的杀境中生出一种愉悦轻松的心情。
杀势就在这一声清凉澄净的轻笑中,陡然增强几倍,浓烈的血气哗然摧毁前上方巨石,身化一线血光激射而上,仅凭身上迸发的杀气就已将前方和左右的六道术纹铁箭摧毁,一线血芒直冲五百丈……
雪山上的箭道圣者骇然睁眼,弦断弓断,右掌被血芒洞穿,杀气直接绞碎他整只手掌。
“啊!”
雪峰上响起他愤怒又绝望的嘶吼声。
【土鸡瓦狗。】声音如雪平静,又如雪轻然。
杀人是平静的,心境是愉悦的。
慕容绝从不因为杀人兴奋,只有冰寒极致的冷和深雪般的平静,而此时,她极冷静的杀境中却生出了极愉悦的心境。
只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和她心灵相通,彼此心意了解,笑对危境,并肩作战。无论前方遭遇什么样的强敌,都会坚定、从容的,前进。
有这样一个人,真的很好。
……
雪山上十几处圣者战斗都因为箭道这声绝望的嘶吼停顿了片刻。
或者说,是因为那一道直上五百丈摧毁一位箭道宗师的杀气而惊震。
黑暗中的大雪山上静了片刻。
便听一声豪笑,猛然在雪山之巅响起。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随着笑声出,一位穿藏青色薄布袍的男子出现在雪峰顶上。他体格雄健,不动如山,即使远远望着,也觉得猛烈的阳刚之气逼人。黑暗中,他却给人骄阳的感觉,仿佛面对赤日一样的耀目,一笑、一言,都让人觉得豪迈恢宏,就连这磅礴高耸的雪峰,都只能成为他的陪衬。
“藏先生?!”
有圣者惊呼。
雪山上的战斗彻底停了下来。
一些圣者认出了这人,没有认出他的,也听过他的名号。
夜色中有轻微的吸气声,那是惊震之后沉重,或者惊震之后大喜。
唯那道血色流光,不受任何影响。
慕容绝上冲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心念如一,前进。
无论前方是谁,都无法让她心震,停步。
萧琰只从那人一笑一言中透出的强大气势,就知道是位先天,而“先生”的称呼证实了这点。
但她的神色和慕容绝一样,没有任何惊震,也没有转过身抬头去看,目光依然留意慕容绝的后方,左掌也依然稳定的按在慕容绝颈下,真气徐徐而不绝的输入。
夜色中沉默片刻后,一位年长资深的圣者问道:“藏先生,您这是?”
这位先天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吃惊。
薄奚藏,在乌古斯汗国是很具传奇性的一位先天,出身只是低贱的奴隶,因为有武道天赋,被主家薄奚氏发现培养,并赐姓薄奚,二十五岁晋入圣武师,三十七岁晋先天,是乌古斯汗国有名的武道奇才。
而这位晋入先天后,就脱离了薄奚氏,成为自由散人,既不靠向神庙,也不靠向皇族和其他家族,在“天启”这事上也是中立者,从不参与两方争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还是截杀者一方?
薄奚藏没有遮遮掩掩,坦然磊落道:“此事一了,恩债便消。”
众圣者一听,都明白了:这恩债应该是指薄奚氏的恩情。
这些年薄奚藏也向薄奚家族还了不少恩。但他从奴隶被赐自由平民,又赐贵族姓氏,还有累积下来的耗费的庞大武道资源——薄奚氏的这种恩情很难还清。据说已经成了薄奚藏武道进境的心灵桎梏。
现在薄奚氏请他出手对付“晨星”,此事一了,他与薄奚氏再无恩情瓜葛,从此他得了彻底自由,困住他心境的桎梏也从此而解,在先天境界上必能更进一步。
这种诱惑,薄奚藏岂能不动心,不应承?
夜色中的圣者互相传着神识。
天启派的圣者心中沉重,这位藏先生在先天战力中都是排名前列的,他们这些圣者齐上,也未必能挡下他。何况,还有这些逆天派的圣者,岂会干看着不动手?
反天启派的圣者则是暗中松了口气,有薄奚藏出手,这两个令他们觉得惊骇,实力远远超过圣者中期的小辈,绝无再逃脱的可能。晨星一死,这场宗师战争也就落幕了。
就这两句话间,心境完全不受影响的慕容绝已经抱着萧琰冲上了雪峰之巅,落在了雪峰的东北峰,和西北峰的薄奚藏遥遥隔着五六十丈。两个峰头之间是地势略低的一片峰谷,被皑皑白雪覆盖,积雪下偶尔凸出褐色岩峰。
黑夜中,先前出声的那位天启派大圆满圣者突然又沉声开口,“藏先生,您是神者,难道要不顾身份,破坏规矩,对两位二十多岁、年轻的小辈下杀手?”
这位圣者浑厚低沉的声音格外强调“二十多岁”“年轻”“小辈”: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是小辈,您一位先天宗师,年纪是她们加起来的两倍多,好意思下杀手吗?
薄奚藏为人行事如同他赤阳一般的气度,阳刚硬朗,只欺强,不压小。又因为出身经历,也喜欢提携有天赋且心性好的年轻后辈,是个惜才的人。
这位说话的圣者显然把握了他的心性和为人,字字都能打动人心。
两方圣者闻言都又惊又疑了,他们的神识因为清心琉璃石隔绝没法探查萧琰和慕容绝的年龄,据情报说那位“晨星”年轻得过分,大概十九还不到二十岁,这已经让人很无言了,而这位强大的杀戮道圣者,竟然也只是二十多岁?
不提一些圣者牙痛嫉妒,反天启派为首的一位大圆满圣者开口高声驳道:“藏先生这是千金一诺。英雄大丈夫在世,岂能做忘恩负义之辈?”
据说薄奚藏是个讲原则的人,可不能让他被贺若齐的言辞打动。
薄奚藏没有理会这二人,他只是看着对面的两位年轻人,虽然都戴着白狼面具遮住了面容,他的神识也无法探查二人,但他有辨气之法,不是看气运的望气之术,而是辨气息生机,譬如百年松树的气息和二十年松树的气息一定是不同的。
他心中不由感叹,这两个小辈,任中一个,都比他同年岁时强得多。
的确是天赋之才啊!……可惜了。
薄奚藏心中生出遗憾。
慕容绝的血色长剑斜向上方四十五度,这是对先天宗师的敬意和行礼,然后平指对方,眸光冷漠平静,声音冷如寒冰,也静如深雪,只有简单的三字,“请指教。”
没有多的言语,只有战。
简单,干脆。
仿佛面对一位先天,也只是一位对手而已。
她的左手依然抱着萧琰,右手握剑恒定如故,似乎怀中抱着一人,也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出战——即使面对的是超过她一个大境界的先天强敌。
薄奚藏不由又叹一声:如此心性,真是……可惜了。
萧琰安静靠在慕容绝左边怀中,选择靠在这边是用自己身体护住慕容绝心脏,她仍然没有转过头去看这位先天,目光平静看着慕容绝的后方,雪峰下面的垂直峭壁。
她上身只穿着一件中衣,白衫和白裤上都是泥渍的灰黑色残留,看起来似乎狼狈又极虚弱,却给人平静、稳定,又从容洒脱的感觉,还有内敛的强大气息,那是与并肩的这个人一样:面对生死不畏怯,面对强敌不退避,强毅不动摇。
薄奚藏不由再感叹一声: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