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299:直行不退 (第2/2页)
“我爱你,这是我的意志。”
“以后,我若不爱你,也是我的意志。”
萧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
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李毓祯不是被情执所羁,而是迎着情路的荆棘毅然前行。
萧琰忽然明白了她的剑道为何一直能前进,因为她的心一直在前进。
萧琰郑重应下,“好。”
李毓祯一直是李毓祯。
没有那个为情所困的李毓祯。
就算在荆棘中她也会斩出一条路来!
……
七月十七的月光也很好,西北的夜空高,显得月色清远,承和院观景楼的三楼临窗小阁内,两扇雕花窗牖对开着,三人对月而坐,闲谈饮茶。
萧琮清俊雅致的容貌在月下愈显温润,清朗的声音里流露出遗憾,“至元不在贺州多留些时日?”
沈清猗一袭薄青色道袍,在月下更显纤细单薄,清冷淡泊的容颜也愈发出尘,淡静说道:“再不回,药殿要催了。”
萧琮遗憾道:“阿琰要回贺州了,至元不见一见她?”萧琰因长安后的快信已经到了贺州。
沈清猗眸光微凝,却转眼就恢复如常,清冷的声音说道:“相见终会有期。”
——想见萧琰的渴望到底被她压制下去。
她才与萧琮和离,就与萧琰见面,就算没有什么,以后也可能成为话柄,短期内她们不宜相见。
她不愿意萧琰被人误会。沈清猗并不惧人言,但为她们的以后打算,这种流言和猜测都要杜绝。
沈清猗问起萧琰的近况,流露出姊姊的关心,萧琮高兴说道:“阿琰已经进阶洞真境大圆满了。”笑容里骄傲自豪,比他自己取得成就还高兴。
沈清猗惊讶,“噫?”
她知道萧琰天赋很高,修行也很刻苦,但这么快进阶大圆满,她还是吃惊的,心口也有些揪起。
萧琮叹道:“阿琰在信中没细说,但想来进阶不是那么容易,在乌古斯历练必定经历了诸多凶险。”
萧琰去乌古斯冰原历练这是不需要隐瞒的——除了与乌古斯神庙和皇帝的接触——在进阶之前必定经历了大凶险,唯有在大凶险中取得大突破,才能在进阶后期不久,又进阶大圆满,想想其中的过程就让人悬心。
这一对已经和离的前夫妻相处仍如朋友,说到关心的人,也一样自然,并没有因为关系的改变而生疏或别扭。
魏子静坐一边静静的煮茶,听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前妻亲切的说着同一个人,神色安然静谧,月下如水墨画,淡雅又美丽,透着宁静安详的气质。
离去前,沈清猗举盏祝福二人,“祝愿贤伉俪一生和合。”
“多谢。”萧琮和魏子静一起举盏。
想起白日签署和离书后的谈话,萧琮由衷祝道:“愿至元心想事成。”
沈清猗微微一笑,笑容在月下清丽,由衷说道:“谢谢。”
两人起身送她出府门,目送玉虚观接她的马车离去,折身回了承和院,萧琮叹道:“但愿至元能得她的一心人。”
魏子静柔和声音说道:“沈姊姊这般人物,定能得偿所愿。”
她宁静安然的表情下其实是很好奇的——能让这位心性清冷淡漠却智略深沉的世子夫人倾心谋取和离的人到底是谁?
莫名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人的容貌,眸如净琉璃,色如春山晓,一眼就让她想到江南春.色,但所有的春.色加起来都描摹不出这人的美好……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沈清猗倾慕,但随即她就心里失笑,暗道这个念头荒唐。
那可是世子的弟弟,怎么可能。
……
七月十五生辰之后,萧琰在京中又陪了阿娘六七日,父亲的回信到了京中,随信一起到京的还有夫子萧迟,接她回家。
萧琰和阿娘依依告别。
李翊浵坐车送她到终南山下,与萧家的先天宗师会合。
“阿娘,我会回长安看您。”萧琰窝在李翊浵怀里不想离开,在府里出门前已经腻过一回,这回真要走了,更不舍得了,趴着蹭着扭来扭去的。
萧迟远远看着,都觉得眼睛抽抽。
李翊浵抚了抚女儿的头,又亲了亲女儿的脸,“去吧。”
心中也很不舍,但人生总会有离别,除了伴侣能携手一生,纵然父母和子女,也时常有分离,所以她希望女儿能遇到倾心相爱的爱人,唯有伴侣才能亲密相伴,携手这漫漫之路。
萧琰想着不放心,又以神识叮咛:【阿娘,你莫要忘了修行极情道。】担心自己一走阿娘又随性而飞了。
李翊浵被她从昨儿晚上叨叨到现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软,摸她的脑袋,传音笑嗔:【好了,知道了,就你啰嗦。】
说着又亲女儿脸颊一下,“记得给阿娘写信。”
“我会的!”萧琰立即应一声,又蹭一下又扑一下又重重抱一下,又在阿娘左右脸颊各亲一下,这才放开手,说道,“阿娘,我看着您回。”
“好。”李翊浵神色一柔,又摸摸女儿脑袋。
萧琰看着阿娘上了马车,看着阿娘的马车离去,一直到马车在视野中消失,她愿意目送母亲的背影,不愿意母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人离去的背影,总是让人更增伤感。
“走吧。”萧迟从百丈外出现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
萧琰又抬首向长安城内的皇宫望了一眼,虽然隔得极远,却仿佛能感觉到李毓祯的目光,她默默道:“昭华,再会。”抬起手臂用力一挥。
这才转身随夫子上了终南山,到得山上密林中,再以千里瞬移回贺州。
……
李毓祯下了西边的宫城,腰间白色孝带下方悬了一方冻石印,澄透似蔚蓝晴空,正是母亲送给萧悦之的那方寿山冻石——萧琰刻了印章送给她,印上三个篆字:天行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昭华,你我共勉。
初秋的阳光照在朱红的宫墙上,金黄色的琉璃瓦灿然生辉,李毓祯穿着一身海水蓝的平金云龙袍,身形挺峭如剑,双肩平直,步伐平稳,行进在这威重尊严的九五之地,整个皇宫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成为她行进的踏步石。
她的薄唇微抿,目光如剑,足下的路也踏出了剑一样的直。
——我的大道会和天共行健,只要我的心足够锋锐!
和萧琰的感情,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磨折。
过往经历的刺杀、生死危境,甚至濒死一刻,都只会让她的剑磨砺得更加锋锐,让她的心更加坚韧,而不会感到痛苦。
但在爱情这条路上,她第一次品尝到了痛苦,像碾子磨着、滚着她的心。
我爱的人不爱我,这是人生至无可奈何的事。
无论你多么强大,都无法改变。
心中的磨折和痛苦被锋锐的剑意激发,像两柄利剑在她血肉中切割、纵横。
她的眼神却依然锋锐,双肩平直,步伐平直,如剑直行。
——只要我的心锋锐,一切磨折、痛苦,我都不畏惧。
李毓祯从来不走后退路,也从不绕道折行,就算前方是荆棘,也是挥剑,直行,纵然流血、痛苦,都无法阻挡她的锋锐。
她的心,是剑。
她的情,也是剑。
直行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