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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13)
看过来就看过来呗。
英子不上前,林雨桐就更不会上前了。
金老二早就在人进来的时候尿遁了,四爷一扭身,假装很忙的去招待客人去了。
这态度已经摆明了吧。
金老头都有些替这冒出来的亲家尴尬了。
正想着怎么搭话呢?咱又不认识。但偏偏人家刚给咱老娘上了香,磕了头。大部分遇到这种情况吧,就有点那么个脸上过不去。做不出来真不搭理人家的事。
正为难呢?金满城起身了,赶紧过来,特别的热情:“叔来了!赶紧的,屋里坐,老二呢?瞎跑啥呢?”说着,一边扶着林家成往他那边的屋子去,一边朝着后院喊:“老四——老四——赶紧的,林家我大叔来了……”
林雨桐:“……”林家你大叔跟你有啥关系!?长点眼色行吗?
林家成顺势跟着金满城就走,李仙儿起身紧跟其后,还回头用手指头点了点英子和林雨桐,一副两个‘不懂事’的样子。
在外面还能听见李仙儿招待林家成的声音:“……叔请假过来的吧。一大早从县城赶回来不容易……”
其实是昨儿晚上老姐姐都叫二侄儿赶到县城了,叫他回去说事。家里的女人闹得要死好活的不愿意认,老姐姐却坚持非认回来不可。说了,自己要是不认,她认。
你说着咋弄?
如今那个还在家里绝食呢。但自己还是来了。
都是场面上混着的人,别看在县城,关系套关系的,好些人都说自己呢。别人不会体贴你的难处,不想着这认回来,家里这个老婆闹腾的日子过不成的事。只说你这人心狠!当年一个丧妻的鳏夫没法养育一个刚回走的闺女和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但如今孩子都大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了。咋就不认回来呢?就是认回来了?能麻烦你多少?也就是盖房子生娃的时候,可能你得贴补点。但如今你的工资跟以前不能比了吧。给孩子贴补点能怎么样?况且,你那二闺女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如今打听打听去,谁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那明光也算是老牌的公社主任了,G后没收到波及反倒有更进一步趋势的人。据说当年保护过几个很有影响力的老领导呢。这样的人往上走是必然的。这人如今来个县城都要带着你家的女婿,这说明啥?说明你这二女婿入了人家的眼了。
莫欺少年穷啊!
认回来还能亏待了你?!
当面嚼舌的,背后念叨的,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
可叫他说,认啥啊?既然过的好了,就更不愿意认了。英子结婚的时候先头的丈母娘不就没告诉他吗?
但这事他知道。两个村离着二三路,自家村的人往镇上走,得从人家村里过。都是祖祖辈辈的在这一片住的人,姻亲故旧的,肯定是有来往的。人闲了嘴就杂,早传到村里去了。
大侄子给老姐姐寄了两百块钱,老姐姐当天晚上就给送过来了一百,“你去一趟,给孩子一百块钱添妆。听说那金家不富裕,等分家的时候这点钱就能出来单过了。”那时候不知道就那么巧,另一个也说到金家了,叫自己是去认英子的。
好家伙,这可不得了了。邓春花是当天晚上就喝农药,抱着瓶子就不撒手。
还能看着她真去死?
这事就这样了!
钱老姐姐没收回去,出来的时候叫自己偷偷给送去就行,别叫家里的这个知道。明面上不认,叫暗地里孩子又难处的时候帮一帮,她说了,“你亏欠了那孩子的。”
这话自己认!
谁还没个年轻犯糊涂的时候。当年真没扣下英子的口粮,叫邓春花给那边送去,他不常在家的。结果自己走了,老姐姐也看着她带着粮食出门了,结果全都偷偷送到她娘家去了。这也是隔了好些年后自己才知道的事。回来邓春花就说了,说那边的蔡婆子最不是东西,趁着自己不在胡搅蛮缠,整天上门来要粮食,逼的她跟孩子都快活不成了。自己能不生气吗?反正来回这么传话了几年,彻底是结成仇了。等老姐姐说事情不对的时候,早就没办法收拾了。这边邓春花又生了三个孩子,还能把她怎么着?
如今家里的钱都是交给老姐姐管着,给邓春花的都是有数的。
这次不管怎么闹,老姐姐都说了,必须去!
大侄子如今出息了,家里过的不紧巴了,做事大方了是一方面。老姐姐人本身就很精明,她昨晚跟自己说了半晚上的话,也说了,先不说人家养大了咱们家的孩子,本身就有恩于咱们,就只从名声上考虑,这么僵着绝对不行。如今低个头不算啥,但要不低这个头,不认这个错,不说点软话,等着吧,十里八村那难听的话多着呢。
人嘛,本来就是‘恨人有,笑人无’,林家两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这恨的人多了。
别以后能干了,就能离开这本乡本土了。
那是放屁!
用老姐姐的话说:“爹妈还在这一片葬着呢。咱们将来死了还得葬回来。别叫人戳了脊梁骨。这乡性得好,不管啥时候说咱们的时候,别叫人指摘……”
其实老姐姐不说,他也知道。
大侄儿那边正到了要紧的时候,别看只是司机,那也看是谁的司机。要是安排的好了,也能去不错的部门。这在省城就算是扎下根了。老姐姐做事向来是谨慎的很,一点话把儿都不给人留。
就是自己这个孩子的亲叔叔,说话也是留着两分的。
钱这东西,有多的老姐姐从不抠唆,大方的很。所以孩子们不管是哪一个,对这个娘那真是能当亲娘。
昨儿忙了一晚上把祭品置办体面了,老姐姐带着孩子先来了,自己绕到苏友德那里,又细细的把金家打听了一遍,这才过来了。
跟俩孩子这么一面对面,心里多少还是有波动的。二丫头当初送出去的时候,才一尺长四斤重,如今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他是真信了老伙计的话了,见了那么多姑娘,没一个比得上你家这个的。这无关长相,就是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子气势。
用苏友德的话说:是个人物!
一见英子呢,心里还是有些发酸。第一个孩子嘛,每回回家都像办法带几尺花布,叫她妈给做新衣服。回家一趟,见孩子一回,也稀罕的不得了过……
想起那些过往,就不由的叹上一声。
这边殷勤的将茶送到手里,他接了,喝了两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家里还缺啥,缺啥就说话,不是外人。”
“不缺啥!”金满城脸上带着笑:“打一声招呼就有人送来了……”
何小婉从门口过,听了一声,就撇撇嘴,过来跟林雨桐和英子说:“……打一声招呼?多大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有多能耐呢。”
这种事人家当事人啥话都没说,你凑上去算是干嘛的。
看人家老林家还认不认便宜女儿跟女婿,干脆你们认下得了。
反正是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上门,叫人挺尴尬的。至于过去不过去打招呼,如今切说不上来。因为这些孝子贤孙开始忙起来了。
坟地里有打墓的,男孝子得带着酒过去先问候了,然后女孝子带着水壶又去给送水。人家算是给老人盖房子的,得尊着敬着。回来一天三顿饭还得有酒有肉,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一天往坟地里来回的跑几趟。大多数时候,都在来回的路上。
家里不管是什么客人,事主都不管了,有管事的执事,他来处理。
三兰子不准戴孝,但人家也不回去,就带着一家人,在这里守着。到了吃饭的时候,该吃还吃,该喝还喝。晚上睡觉还要给他们安排地方。等女孝子该出门的时候,她也在后面跟着,除了不穿一身白,别的都一样。
你还不能撵人家。
金大婶全程耷拉着脸,很不高兴。
这到坟地里问候打墓的,也是有讲究的。会从这家的女儿要‘修路’钱。
墓穴不是挖坑,而是挖个大斜坡下去,顺着斜坡挖洞。这个斜坡就叫‘修路’。这路修的好了,棺材斜着往下放的时候很平顺,不会惊动躺在里面的人。要是修的稍微不合适,那可惨了,翻腾来翻腾去的,就是下不了葬。还有那缺德的,修墓室的时候直接少上那么两寸,或者边缘的地方不给你弄平整,到时候棺材就下不去,露出来几寸来。最后就关不上最后那一道‘门’。
不说有些人对风水这事心里其实还是挺信的,就是叫后辈亲人看了,心里能不难受,最后一点安宁都不给人留,啥时候想起来就啥时候心里不舒坦。
所以一般情况下,人家说要‘修路’钱的时候,做女儿的都会麻利的掏出来。
当然了,这些人要的也不会太过分。
这会跟来了老太太的三个闺女,老三就不说了,但其他两个,这个钱都给。
领头的就说了,大梅子家有能干的儿子,多掏点,拿两块钱来。二菊家就少点,给五毛就行。
这两还没说话了,三兰子不干了,“你们穷疯了,抢钱呢!”
这就很难听了。
这寒冬腊月的,地都冻结实了,没看这些小伙子一个个的都干的脱了棉袄,线衣都湿透了。
金大婶瞪眼,“有你啥事?你是干嘛的!”
林雨桐见人家变脸,赶紧叫‘叔’,“跟她计较啥?”又连声说辛苦,摸出十块钱来递过去,“叔!给咱奶修路,给多少都是该的。这钱不多,给大家买酒喝。”
这人一把推开了,“桐,这钱不该你出。叔知道你是好孩子,这回你奶的事,算是你跟老四出头拿事了。要真该总账上走的钱,叔直接去礼房了。这老人也不是儿子孙子的长辈,那就不是女儿外孙的长辈了?”要不然也不会定下这么多讲究来,都是对着女儿来的。
就是这个道理嘛!
大梅子二话不说,拿了两张大团结来,二十块钱递过去,没说多余的话。
这人一瞧,也就接了。
大梅子如今是拿的出来,她也该拿。
二菊涨红了脸,叫大姐那么一比,她拿五毛钱就实在是有点难堪,但多的是真没有。
摸出一张五毛,又摸了两张两毛的,反正没凑够一块递过去,“……多了也没有,是我的心意……”
这人也不要五毛,只拿了一张两毛的,“这就行了!二菊姐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林雨桐英子几个孙媳妇,又是给人家点烟,又是给人家倒茶,最后排成一排,恭恭敬敬的对着人家磕了一个头,算是答谢。
李仙儿起来还跟这些人说笑,尤其是年轻的那些,“……可得好好挖,要不然老太太晚上捏你们鼻子去……”
这个说:“大嫂子先小心自己,可得大声哭,要不然奶先捏你去。”
那个说:“大嫂子,你可不敢光喊不掉眼泪……”
嘻嘻哈哈的,就说笑起来了。
那点不愉快瞬间就消弭于无形。
一路回去三兰子一路扶着她大姐,大梅子不是驼背了吗?走路有点艰难。她一路扶着,一路念叨:“……大姐也是,给了那么多,二十块钱够我们家过半年的了。我这边孩子都吃不上饭了,大姐倒是对外人大方的很……”
大梅子不是大方,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点。
这回的丧事,原本她想着,实在不行,她这边出钱算了,二侄子叫报丧了,这事就得往体面的做。可谁知道这回的事这么大,就是叫有粮回来办,也办不成这样。
怎么办呢?
礼金给了五十,别的地方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要不然真得被戳脊梁骨了。
只是都到了如今了,有粮两口子还没回来。她的心焦躁的很,这时候再不大方,只怕满生产大队都对骂了。
不想搭理兰子,干脆就一把推开她。想着,实在不行,得叫有油晚上去一趟县城,就是天塌下来,有粮她都得回来一趟。
结果第二天吃了早饭,都要开始‘起丧’了,郑有粮才回来了。
起丧是啥,是要准备埋人了。
棺材里得铺上褥子,然后把人往里面抬。最后再整理一回,把被子给盖好。弄条毛巾,叫女儿最后给洗一回脸,然后将一捆一捆的稻草塞进棺材的里面的其他空隙里。怕棺材摇晃的时候人在里面翻腾。
林雨桐的意思是,把老太太原本的铺盖衣服什么的,都往里面一放,也就塞的差不多了。可金大婶不舍得,“你奶用过的怕啥?洗过了一样用。”还有七八双新鞋,都塞进去?
败家!
这些剩下的衣服,看着吧,想要的人多着呢。
这边人都进了棺材了,老太太的大外孙才赶回来。这就很难看了。
就是乔站长、明主任这些都只能算是朋亲的都到了,在外面搭建的棚子下面坐着呢,他才赶回来。
县城而已,走路一个多小时也都到了。
说不过去嘛。
他本身就是生在这条巷子长在这条巷子的,都是熟人嘛。
这个说:“这事咱们法院的院长回来了吧?赶紧的,快赶不上了。”
那个说:“知道咱们院长忙,还屁叨啥?”
一口一个院长的,把郑有粮挤兑的都没法搭话。
孝子们啥也顾不上了,就是跪在那里哭丧。
金大婶哎呀咿呀的哭着,但耳朵支棱着呢。这会子开始‘迎桌子’,就是埋人最热闹的一个环节,叫大家看看这亲戚来都带了什么祭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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