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杀与生 (第2/2页)
李钧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另外两人,笑道:“情况你们也知道了,继续呆在这里会很危险,我给你们换个地方?别舍不得,现在这点家业丢了就丢了,等局势稳定下来,十倍百倍都能赚的回来。”
“没问题啊,我去哪儿都行,反正川渝赌会也是个松散架子,没了就没了吧。”
赫藏甲率先表态,王谢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行,我不能丢下重庆府锦衣卫这帮兄弟们不管。”
“老王你还真是个死脑筋,他们留在这里又没有危险,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赫藏甲劝道:“东皇宫的目标是我们这群人,你要是继续呆在这里,那才真有可能会害了他们。”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现在帝国各州府的戍卫都在暗中提升武备,朝廷也有重新重用锦衣卫的意思,这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的可能要爆发一场大战!”
王谢神情肃穆,沉声道:“他们都是我亲手带进锦衣卫的人,我要是在这时候走了,谁来照顾他们?”
“你”
赫藏甲一阵气结,但也知道这就是兵和匪的区别。
他手下的那些人就算把肺腑都挖出来,全扔上称,恐怕也称不出几两值钱的忠义。
反而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暗中拍掌叫好,因为这样他们就有了上位的希望。
高下立判,自己根本就没资格去劝别人。
“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
李钧从邹四九的手中接过一块电子案牍,放在桌上,推到王谢的面前。
点亮的屏幕上是一份底色明黄的命令。
“这是朝廷的命令,让你即刻带着重庆府锦衣卫的所有人员赶往成都府,接受成都府知府裴行俭的统一调遣。”
李钧笑道:“不过这可不是我求来的,而是在我离开成都府之前,裴行俭那老头主动央求我办的事。他说在锦衣卫里面,就你王谢能入得了他的眼,其他人他用起来都不得劲儿。”
王谢嘴唇微动:“我”
李钧抬手将他打断:“他还让我问你一句话,安邦为民的王道和纵横逐鹿的霸道,你有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走哪条路?”
王谢沉默片刻,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电子案牍。
“我知道了,谢谢你了,钧哥。”
“以前燕老还在的时候,你可没少骂我,现在能听你喊声哥,真是舒坦。”
李钧笑着站起身来,“尽快启程,邹四九会留在这里护送你们。”
“钧哥,那你要去哪儿?”
赫藏甲疑惑问道。
“我要去见一个心比天高的倔老头儿。”
番地,珍宝村。
身穿黑色麻衣的老人带着一身浓重的寒霜,出现在了村口。
牛羊还在安睡,渐起的炊烟却已经点亮了日头。
村子的番民们顾不上还未回暖的天气,兴冲冲的翻出了家里各式各样的农具,为开春后的播种做着准备。
随处可见的一张张洋溢着热情和希望的笑脸,却十分奇怪的忽略了入村的老人。
哪怕是与对方擦肩而过,也只是感觉到有一阵清风吹过脸颊。
老人的脚步很慢,一路走走停停。时而停留在一间番房前,打量着院墙上开裂的缝隙,用手指丈量着裂口的宽度。
在确定房屋没有坍塌的危险后,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
时而走进了一家的院门,看着女主人从厨房中端出热腾腾的酥油茶和糌粑,还有紧紧跟着母亲身后,馋得直流口水的尕娃。
在看到食物被摆在家中老者的桌前,看到长辈掰下一块递给尕娃,后者甜甜的笑着接下。
老人这才深深嗅了一口那股飘散满屋的香气,转身走出门外。
时而驻足在劳作的番民汉子的身旁,欣赏着对方娴熟的整治各种蒙尘的工具,静静听着对方口中清唱的歌谣。
不算优美押韵的歌词,像是随性而为,有感而发。
其中少了很多关于佛的字眼,多了不少对丰收的期盼,带着笑意的磁性歌声描绘出一副美丽的画卷。是翠绿的嫩苗冲破了冻土的阻挡,承接天地雨露,绽放艳丽花瓣。
一路走,一路看,等老人走到到那间由庙宇改建而成的私塾旁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一扇窗户下,听着里面传出的清朗话音。
“儒、武、道、佛、法、农、墨、兵、杂、名,阴阳和纵横,这就是毅宗皇帝总结归纳的三教九流。对于这位皇帝的功绩,先生我不作任何评价,因为他到底是好是坏,这要因人而异。”
“至于序列,在我们大明帝国发展到了今天,已经渗入了方方面面。甚至在帝国内,有人曾提出了一句话,叫不入序列,皆为蝼蚁。这句话虽然有失偏驳,但也的确代表了如今绝大多数百姓对序列的态度。”
“一个个的别交头接耳啊,都给先生我好好听着。”
话音的间隙中响起淡淡的破空声,不出意外应该是藤条挥舞的动静。
“你们知道三教九流都是干啥的吗?”
“武序,这个你们应该都很了解了,你们最崇拜的顿珠大哥就是走的这条序列。武序的拳头是够硬,破序的仪轨也不算麻烦,胆大心狠就够了。不过就是脑子普遍都不太够用,也不适合咱们的小卓玛们。”
站在窗户下的老人听到这句语气随意,言语粗鄙,像闲聊多过授课的话语,不禁皱了皱眉头。
“佛、道两家我们就跳过不说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咱们番地的袁菩萨。所以除了到她的道场修行,其他的神佛一律不准去拜。要是被我发现,两条腿都给你们打断。”
“纵横和阴阳也是一样哈,只擅长白日做梦,没出息,都不准学。”
“至于法序嘛,古板是古板了一点,没什么乐趣可言,不过这条序列为人刚正,咱们可以将它列为二等选择。”
“墨序,简而言之,就是鼓捣一些破铜烂铁,挖空心思怎么去变废为宝,这很适合咱们私塾里面很多聪明能干的小扎西,打铁锻器、修路建房,能为你们的阿爸阿妈省不少力气,所以列为一等。”
“说了墨序,那就不得不提农序了。这其实也是一条很好的序列,只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坏人给带到歪路上去了。在你们先生我看来,农序最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研究如何培育五谷,喂饱天下的百姓,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你们别不在意,这才是天大的事情。所以也要列为一等。”
听到这里,门外的老人嘴角露出淡淡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兵序,天生干活的好手,不过花费不少,咱们不考虑。至于杂序和名序嘛,目前处境都不太好,不过没什么弊端,咱们也可以把它们列为二等。”
“其实,归根结底,每条序列它都有自己应该站的位置和擅长的领域。现在确实是乱糟糟的一片,但那都是因为没人愿意遵守规矩,肩负责任,都把心思放在了如何去迫害和争利上面。不过这样的局面只是暂时的,迟早都会结束,不会太久了。”
“所以你们现在都给先生我好好想想,自己以后想要成为什么序列?”
“什么,还忘了一条儒序?别着急,你们等一下。”
门内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张带着埋怨的脸从窗户里探了出来:“老爷子,您什么时候有听墙根的习惯了?”
张峰岳抬手掸了掸落在肩头的灰尘,像是暂时卸下了一身重担,没有传闻之中的喜怒不形于色,而是对着张嗣源笑骂了一声:“我怕你误人子弟,坏了我张家的名声!”
“那不能。不过跟您这位曾经的东林书院院长比起来,肯定要逊色不少。”
张嗣源笑着侧头,以做相邀:“来吧老爷子,为这些娃子们讲一讲,到底什么才是儒序。”
老人没有推辞,一步步抬过台阶,走进了这间简陋的书舍。
小小的脑袋翘首以盼,高原的红晕涂抹着小脸,规规矩矩的站好,一板一眼的行礼。
“夫子好。”
朗朗清声中,老人按手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欠身还礼。
“下面,老夫来为你们讲,究竟何为儒序。”
老人以手为笔,迎着一双双稚嫩的目光,凌空写下了一个方正的大字。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