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下月朦胧 36 (第2/2页)
鼻子一酸,不去了!
她转身就走,却被后面的声音唤住。
是廖副官在号房望见她,连忙迎出来。
病房在一幢二层洋楼上,她进去时,丫头凤芽和赵妈在地上恭敬地立着,护士刚为四爷抽过血,为了防止出血,四奶奶白皙修长的手正替他握着手臂,用一团医用药棉轻轻摁着针眼,并小声询问着什么,看上去是那样的夫妻情笃。
四爷见她**进来,说:“怎么不坐汽车,快擦一擦吧。”
大妻小妻同处一室,等闲是做不到自如的,月儿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再多言语。他看着月儿,月儿看着四奶奶的手,他于是拿开四奶奶的手,自己摁着棉球了。
过一时医生进来会诊,各各穿着白大褂,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古稀的专家级老者,斯文儒雅、态度和蔼,先与四爷握手,又对四奶奶说放心。戴起听诊器前,才发现护士没有清场,于是请罗副官回避,又对侧面立着的月儿赵妈等人说:“老妈妈与丫鬟请到隔壁宽座……”
话是普通不过,却叫许多人红了脸,就连罗副官也尴尬了,看看四爷骤然发黑的脸,晓得最难堪的是四爷,好在姨太太不声不响随老妈子出去了,罗副官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素色绸衣给雨湿了一半,发梢滴水……确实不比凤芽齐整多少,而戎家的丫鬟是赛如寻常人家的小姐风光的,老先生错将姨太太认成丫鬟在所难免……
医生走后,四爷的状况十分不好,脸色非常难看,伤口忽然发炎,整个人高烧到三十九度,但他不愿别人在身边关问,一直闭着眼不吭气。
四奶奶是个聪明人,晓得四爷想清静,给罗副官嘱咐了一番,便做辞回家,罗副官送至门口,打着伞将四奶奶送上汽车,又待丫头老妈子一一坐上去,才返回病房。
姨太太是早已经走了,来医院前后没有五分钟,便低着头离开了。
四爷烧得厉害,但是一个铁打的大男人,还不至于叫一场高烧拿住精神,他进去时,四爷睁开眼看过来,不过他晓得四爷并非看他,是看姨太太有没有进来。
他于是恭敬地说:“四爷,四奶奶回去了,少奶奶早前也已经走了。”
这种称谓不伦不类,但是起码迎合四爷的心情,罗副官一向如此称谓。
四爷想是非常失落,半天没有说话,罗副官以为他睡着了,不想他却出声了:“你前些时要娶姨太太,办了不曾?”
罗副官在军备俱乐部有一位红颜知己,前些时想娶回家,不想给四爷训了一顿,不便再操办,暂时搁置了,怎料四爷此时又莫名问起来,他倒有些赧然,说:“我知错,四爷。”
四爷闭着眼没有言声,过一时才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做人的罪没受够,那你可以娶。”
他一愣,还不及说话,四爷便说:“你出去吧。”
他不敢言声,退出了,想起上次四爷训他时,那最后一句感叹。当时也是一个雨天,四爷背对着他立在窗前,颇为感慨地说:“我现在的情况,还不够你一个教训么!”
四爷很少与他推心置腹地谈私事,所以那一刻他很受感动。
他明白四爷的状况,所谓‘情义’二字放在四爷的婚姻中最为贴切,他的‘情’在姨太太那里,‘义’在正太太那里,可是闹到现在,是姨太太对他无‘情’可言,他对正太太的‘义’也维持起来非常艰难。表面看着还算体面,内中已是落了个四大皆空!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遗憾!
月儿不止一次听到过四爷说遗憾,可是遗憾算什么,比起尊严,遗憾算什么?
此时月儿步态散乱地蹒跚于风雨如晦的大街上,从医院出来后,她忽然非常的想家想父母,想到要哭的地步!医院离父母家并不远,走到大门口时,她迫不及待地去敲门,敲的手指发疼,始终无人前来应门,紧闭的大门让她产生了无家可归的悲怆感。
两年了,她回不了家,她常常在夜半大汗淋漓地醒来,心中尖锐地疼痛,她多么想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哭一哭,可是梦中的大门始终紧闭着,有如此时面前的这座铁门,它冰凉地紧闭着,不言也不语,煎熬着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她终于绝望了,贴着大门,像小时候那样,咬着手指抽抽嗒嗒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