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057:心软如羽 (第2/2页)
沈清猗因她眸中的惊艳之色而心悦,也为她的秀色郁毓而惊艳,唇边不觉漾起了笑,清冽眸光也晕起涟漪。
入了讌息室后,她说道:“你四哥正见一位长辈,不放心你伤势,嘱托我先来看看。”萧琰心口中那一剑,她和萧琮此刻都提在心口,想起那一刹就惊悸,不亲眼看看是不放心的。
一位长辈?萧琰见姊姊没细说,就没多问,只回话道:“姊姊,我的伤已好了,进阶……”时就好了,但见沈清猗眼色,立即乖乖住了口,入内寝。
赤芍跪坐在讌息室的门边,青葙提着药箱跟随少夫人入了内寝,随后拉上槅门,将药箱放到榻柜上,便到门边跪坐着,目不斜视。
萧琰走到榻边,脱了外袍内衫,又解护胸甲,一边说道:“亏得父亲送的护胸甲,抵消了暗杀者剑上的内力,就只透入了一分剑气伤了我。吃了姊姊的六品内创药,加上又进阶了,已经痊愈不剩一分了。我沐浴的时候还看那副护胸甲,还好没坏,只是阵纹防御力有些下降了,应该也不妨事,下次没这么凶险了。我用水冲净了先放着,这个是新换的那副。”
沈清猗见她那片雪白毫无受伤痕迹,却想起她被刺中跌地那一幕,心口仿若惊电崩裂,一刹那空白,又虚荡荡的,不由心口又疼悸,素指伸了出去,轻触她心口,“痛么?”惊觉指下的弹性柔韧,手指又收了回来,眸子却是停顿在那里,声音唇间更是轻,“疼么?”
萧琰笑,“姊姊我伤一早好了。”说着就拿起她手指在自己中剑的心口戳了几下,“你看你看,一点都不疼,活蹦乱跳的。”
沈清猗倏地抽回手,瞪她一眼,有这样形容的吗,想起这“活蹦乱跳”,眉角又抽,忍不住看一眼……眸光就凝顿,闪过指尖弹一下的确要活蹦乱跳,心口就顿住了,跟着就怦怦一声跳,划过之前指尖触及到的感觉,心跳得荡,似也要活蹦乱跳了。沈清猗神思一顿,心哼一声,都怪这孩子什么形容,带得她都魔怔了,眸光赶紧抬起移开,只斜眉横她。
萧琰看一眼自己,眨眼说道:“亏得那暗杀者用的是剑不是拳头,若不然一只铁拳迎面砸过来,那我这玲珑瓜可不得塌了?到时又成玲珑包了。”说着嘻嘻笑。
高昌产的蜜甜小西瓜就叫玲珑瓜,个头不大,当年粟特商团运到长安贩卖时,就取了个优雅的名儿叫翠玉玲珑瓜。
沈清猗忍不住笑,眸光也随着转过去,落在那只精巧的“玲珑瓜”上,雪玉中拥着一点红珠,不是玲珑瓜,像是四五月早市的樱桃,因为还没有熟透更显鲜嫩……
她脸一热,眸子又转开去,心口似又被羽毛尖刷了一下,有些痒有些漾,分不清这什么感觉。她哼了一声,“你当玲珑瓜缩水了么?”
萧琰瞅瞅自己的胸,又瞅瞅沈清猗的,略受打击,抬眼振振有词说道:“我这还在发育期,以后肯定和你一样大。”说着目光又打量,咦了声,“姊姊你真长大不少。”
沈清猗瞋眉,声音寒飕飕的,“看哪呢!”萧琰立即低头看笑嘻嘻,“我看自己呢,长了多少。”沈清猗眸光又望过去,脑中油然浮起一句,“点露擎朱实。”心口怦一跳,眼眸又转开,却不期而然想起另一句,“蜂偷野蜜初尝处,莺啄含桃欲咽时。”
她脸倏地红了,暗道自己想哪去了,心尖处却仿佛被羽毛一丝一丝拂过,有种陌生异样的感觉隐约滋生,让她心口一刹的酥软。薄嗔道:“没伤着就好。还不穿上,显摆你的玲珑瓜么?”
萧琰:“噗!哈哈!”拿起护胸甲托胸戴上时,又说,“姊姊你的软一些,我的硬一些,这就是内修的效用。”说着扬眉挺得意。
青葙心里默默抹汗:这个……是要比硬么?
沈清猗声音寒沁沁,“鹅卵石又圆又硬,你要么?”
青葙:……憋笑好难受。
萧琰噗哧笑倒,“鹅卵石还是算了。”又满意道,“现在这个韧度就很好。淬体不是要淬得像铁石一样坚硬,那是明劲练肌肉,爆发力量都在肌肉里,但坚如铁石也抵不住内家高手暗劲一摧。练内气就不同,是以气淬体,肌体柔而韧,有内力震入则张力可消解,不像铁和石头硬却脆,还有内里的脏腑脉络也是明劲练不到的,内力一入就被摧垮了。所以内家高手才不是练得壮如山、硬如铁,而是姿如秀松、气如流水、身如藤柳也,就像萧怀中,濯濯如春柳也。”她两个也字说出来就哈哈笑了,细眉如秋鸿掠起极是飞扬。
沈清猗听她拿萧怀中作比,心里便不舒服,斜眉冷瞪她一眼。
萧琰莫名眨了下眼,以为沈清猗是介意说她胸的事,便很认真的补充一句,“其实软点也好,摸着感觉更好。”
沈清猗扶额,“闭嘴!”再不堵她口没准下句就会说“我摸姊姊的手感就很好”这种话来……咦这小混蛋何时摸过她胸?……应该是药房治伤的时候,蹭抱黏糊……想起她那跳脱又黏糊样清眸里又漾笑,心里柔软如羽。
萧琰动了下唇,还想说话,被沈清猗瞪一眼,“闭嘴!——不许再说胸的事。”
萧琰睁圆眼睛很无辜的看她,沈清猗顺手拿起她内衫,才要说“还不穿上?”萧琰已经因药房治伤的习惯张开了手,沈清猗无语的瞪她一眼,却也提了袖子给她穿上,伸手给她系内衫系扣时目光已经柔了,抬手在她交领上平整了整。
轻声道:“以后不要再恃着护胸甲有阵纹防御,就冲上去用身体挡了……”想起那惊悸一幕沈清猗就想责备她,却又想到她跌落的样子,心里就悸痛,连呵责都不愿,话语出口又轻又柔了,指尖抚着她衣领又轻抬起,触着她温热的颈,才觉得安心了,“别让人担心。”
“我……当时没多想,是来不及,速度太快了,那暗杀者的剑光我根本没看到,就是感觉剑势在那里,然后冲上去就挥刀了,想着绝不能让那暗杀者出第二剑……我那时受着伤,没恢复,不敢说能接下第二剑。”萧琰细细解释着。
沈清猗垂下眉眼,手指轻平她衣领,似要平下自己起伏的心。
萧琰看着她垂敛的眉,眉下脸容清如霜,却不是平日时那种如初雪的清冽晶莹,似乎带着一层蒙蒙的暖色,有些朦胧,却又氤氲着柔意,让人想起慈母烛光下为你抚衣的那种温暖和温馨。
在萧琰眼中心中,沈清猗就是世上最慈最柔的姊。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就像一身疲惫后泡了暖汤一样,那种全身内外的温暖舒适,让人舒服得想噫叹……也让人无比的放松……
她不由倾近身子,伸臂抱住了沈清猗,头挨着她颈侧,闻着她身上冷洁自然的白梅香,轻轻低低的声音道:“姊姊,我杀了很多人……”
战斗时她没想到这些,因为心中只有战;杀死箭道后又警惕着未明的危险心时紧绷,也没想起这些;路上和四哥说起箭道的诡异笑容和自己的推测,也没想起这些。后来涌出来了,被她压下去。淋浴时冒出来了,被她冲下去。连续三桶香汤泡浴后,一身宁神清爽出来,她以为那些血腥都被洗掉了。
然后此时此刻,在沈清猗的温柔中,她心神无比的放松中,那些血腥场景,一霎就又涌上她的脑海:被她踢爆头的马贼,被她重创的马贼,被她杀死的箭道,被秋水刀斩断的飞到空中的握弓的手,箭道等待死亡时看着她的冷漠平静目光……
沈清猗知道她第一次杀人肯定不适,沐浴后就着紧过来看她,既是担心她的伤,也正是担忧她心里压抑。
萧琰头回杀人就遇上这么惨烈血腥的场面,沈清猗觉得她没在战后就吐出来已经是很强大的意志。
“姊姊,你说他们死得那么平静,为什么要来杀阿兄呢?”
为什么要劫杀呢?
萧琰眼神带着茫然。
沈清猗双手按在她肩上,抬眼和她平视,“阿琰,没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然后杀你四哥,再杀我。生死关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生死关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这一句如利剑斩冰,一破为二,干脆利落。
萧琰霍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