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073:暗河惊痛 (第2/2页)
“玄合?”萧琰念出来,“什么意思?”
“玄?合。”沈清猗凝眸想了一会,“应该是道牌上的‘玄’字与剑柄上的‘玄’字相合。”
萧琰觉得有道理,只有这两处有“玄”。
沈清猗从胡服袖口抽出银针,挑松系绳的结头,解开绳结。
萧琰突然道:“姊姊别动!我来取。”
她可不放心沈清猗去触摸这给她带来危险感觉的道牌。
不等沈清猗答应,她已走到尸骨前面,连绳取下道牌。
沈清猗眸子不知觉的柔和。
萧琰提着这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乌黑道牌,走到那柄剑前,小心翼翼的将“道玄子”的“玄”字和剑柄上的“玄”字贴合在一起。
她只觉手上一震,剑鞘里的剑似乎“嗡”了一声!
萧琰整个身子都一绷,但转瞬,又放松下来,脸上现出很奇怪的神色。
沈清猗走近,“阿琰,怎么了?”
萧琰心中惊诧无比,那声“嗡”响后,她感觉道牌和剑上那种让她产生威胁的感觉,突然间消失了。
她摸了摸道牌,又脸色古怪的看着那柄剑。
“姊姊,好奇怪,那种危险感觉没了。”她眸子盯着那剑。
剑和剑鞘都给人一种苍朴的感觉,应该很有年头,先前她只觉得威胁,现在威胁已去,便觉得这剑当真不凡,插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气势。她不由按住剑簧,拔剑而出。
剑锋如雪,飘落如雪。
不对,是飘落了一方雪绢,随着剑拔出,飘落下来。
两人同时咦了一声。
萧琰低头拣起那方白绢,只巴掌大小,用墨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两人凑近看去。
“吾三清宫道玄子,遇大食教阿维叶、伊维思合袭,毙二敌后亦无力前行。知此崖下有暗洞,底有暗河,遂毁二敌尸于暗河。吾知伤重,亦无生矣,留书于此。尊吾尸骸者,当为有缘人。道牌、剑鞘各封一道剑气,相合可消去。取牌十息不与剑合者,牌内剑气发。不敬吾而擅拔剑者,剑气出鞘,十丈内诸物皆毁。”
萧琰暗抹冷汗,心道:好险!
孙先生真是算尽了人心。
道玄子的道牌和剑自是贵重之物,若将之送回三清宫,就是天大的人情,无论是拜入三清宫还是三清宫谢之以礼,都是令人兴奋激动的收获。而这柄剑本身,也是难得的宝剑,萧琰拿着剑就觉寒气逼人,想必是切金断玉的锋利。
若是贪婪者,上来就拔剑,那就死成渣渣了。
或是对遗骨不存敬意的,不下跪叩拜,就看不见道玄子手下写的字。
即使无意中看见这字,但对死者不心存敬意的,必是直接扯下道牌,或从头上拿出,不会遵从礼节从后面解系绳,自然不会看见衣领内的字,取下道牌不与剑合,十息后剑气迸发,也是死成渣渣。
沈清猗的神色却见悲痛。
白绢上墨书道:“吾遗物中医书三卷、金针术刀医具,俱予吾徒吴兴沈氏十七娘清猗。”
吾徒!
她眼中溢出泪,原来,孙先生是将她视为正式弟子啊!
否则会称“吾记名之徒”或“吾从学者”。
师尊!
她走到道玄子尸骨前,跪下,叩首,泪已流下,“师尊!”
肩背微微耸动,竟已悲不自禁。
萧琰从未见她如此悲痛失了方寸,一时心中也痛,过去跪她身后,左手轻按她肩背上,轻声安慰,“姊姊。”
沈清猗闭了闭目,抬起头来。萧琰急着摸手巾,才想起给姊姊擦血了,立即又将自己内衫袖子撕了一截,递前给沈清猗,又伸臂半抱着她,总担心她悲痛倒下去。
沈清猗脸色苍白,眉间蕴痛,在她怀里轻靠了会,闻着她衣间淡淡的沉水香,心里又沉静下去,背脊一挺跪直身子,沉目继续看那方白绢。
“望吾徒清猗继承吾之医道,济世光大,传承不绝。”
“喏!”沈清猗郑重叩首下去,“清猗谨遵师傅遗训。”叩首三记,抬头时,眼中又有泪光。
萧琰跪在她身边,没有说安慰的话。“别伤心,别难过”那都是苍白的,怎么能不伤心不难过呢?
她诚心说道:“姊姊,你在这里遇上孙先生,说明冥冥中有你们师徒的缘分,这是大幸。好过被宵小之辈发现,毁了孙先生的遗骨和遗物,也毁了孙先生对你的心意,让你永远不知道孙先生视你为徒和他对你的冀望。”
说着又撕了内衫,递过去。
沈清猗接过拭了泪,冷幽沉沉的声音道:“你说得对,这是我和师尊的缘分。”
又低眸看绢书:“道牌、剑,石壁内其余诸物,皆返三清宫。有缘人分送之,三清宫与吾徒家族必有厚谢。”
沈清猗看到后一句,眼中又有泪意。
萧琰抬了下头,往洞口看去,传音道:【姊姊,颂叔下来了。后面还有一人。】说着站起身轻然退到五尺外。
沈清猗用“衫帕”拭眼后,将白绢收入翻领胡服的内袋。
……
十几息后,萧颂和萧莼一前一后跃下来,萧颂拿着火把和一只麂皮袋,萧莼拿了一匹绸布和一只长箱子。
“少夫人,十七郎。”
两人向沈清猗行了礼,又向遗骨半跪一拜。
沈清猗又向遗骨三叩九拜一次,亲手收殓尸骨,用绸布裹好,轻轻放入长箱子内,又将师尊的剑轻轻搁在尸骨旁边,这才合上长箱,按下锁扣。
她起身对萧颂、萧莼二人道:“孙先生在石壁内还有遗物。”
两人神情没有异色,孙先生既在此陨落,肯定是有遗物的,便都举了火把照着,护着沈清猗和萧琰到了石壁前,看到了那行血字。
萧琰伸手按在那块“石砖”上,用了吸字诀,取出石砖。壁内果然有一个凹洞,长约三尺,放着一个黄褐色的道士云游袋。
袋子上方用一柄匕首压着一张绢帛,帛上有字。
萧琰先拿出那匕首,便见匕首的鞘上也有一个“玄”字,她心中一凛,便不敢拔那匕首,没准里面也封有一道剑气。
她小心的将匕首放到一边,取出那绢帛,帛上用血字写道:“吾三清宫道玄子,意外绝命于此,将吾遗物归返三清宫者,必有厚谢。”
萧琰和沈清猗对视一眼,心中均明了:这匕首内十有八.九是封有剑气的,若是先取遗物者,看见这匕首的人九成会拔.出,那就是死成渣渣了。
沈清猗道:“孙先生既然这么吩咐,他的遗物咱们不要动。十七,你将孙先生的遗物收好,咱们这就上去。”
萧琰应了一声,伸手取出云游袋。这云游袋是皮子揉制的,很柔软,皮制肩带上也有一个“清”字,放在河边的石壁内这么久,也是干燥干净的,没有霉蛀,想必袋里的东西也保持得很好。她将帛书放入袋内,又将匕首小心放入袋内,拿起云游袋放入萧颂带下来的麂皮袋中,以作掩饰。
萧颂抱了遗骨长箱第一个掠上洞口,萧莼提着麂皮袋,左手持火把第二个上去,萧琰左臂抱着沈清猗腰最后掠上去。
……
崖壁上一条粗绳垂落下来,在渐小的沙风中吹得荡来荡去。
三人依然按照顺序,弓身出了洞口,萧颂先上去,接着是萧莼,最后才是萧琰握着沈清猗没受伤的右臂上去。
萧琮就候在崖边,一身灰头土脸的,看见她和沈清猗才露出笑容,又霎时变了脸色,“阿琰,你的伤?”说着就怒了萧承忠一眼——这叫十七郎君没受多大伤?
萧承忠有些心虚的低了下头,之前他们唯恐那暗杀者再次出现偷袭,待族卫激战将贼人全歼后才敢将世子拉出来,世子急问少夫人和十七郎君时,他为了安世子心,说十七郎君没受多大伤、下去救少夫人一定没事——现在见十七郎君腹部一大片殷红,这可不是“没受多大伤”啊!
“阿兄,我没事。”萧琰立即道,“姊姊也没事。中了一剑,已经在下面临时上了伤药了。”
萧琮缓过口气,“清猗,阿琰,你们没事就好。”
“少夫人!”侍女们齐齐行礼,见少夫人安然无事,心里才完全松了口气。
这厢萧琮见萧琰半边衣袍都是血红的,急切关问,“阿琰,你伤怎么样?”
“阿兄不用担心,我一会将那暗杀者的剩余剑气逼出去就好了。”
“那你就现在就疗伤。”
萧琰看了眼黄沙漫漫的天,说道:“阿兄,不妨的,这里离驿馆已经不远,等到驿馆了再疗伤不迟。沙暴虽已过去,不知何时又会起风,还是及早离开为好。”说着伸手接过青葙提着的秋水刀,回刀入鞘。
站在一旁的周全海与萧承忠都露出赞同之色。
就在等待这段时间,上面的战场已经打扫干净,死去同袍的尸体都放到了马上。受伤的人也都用了内外伤药,断骨的也正骨扎了绷板带,更重的伤势只能先草草包扎,等到驿馆再处理。周全海担心手下骑兵的伤势,就等着世子夫人和十七郎君上崖后就出发。
还有那两位洞真境宗师不知打到哪去了,要是兜一圈再打回这里,他们就又要遭“池鱼之殃”!
周全海和萧承忠都觉得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危险,若非世子坚持,他们已经分兵先护着他走了。周全海神色有些急,这会真不能耽搁了。萧承忠却不敢显露,他刚才都被世子瞪一眼了。
沈清猗目光扫过周全海焦急的脸色,又看了一眼黄茫茫中隐有赤色的天空,说道:“四郎,先启程吧。趁沙暴暂歇,赶回驿馆都好疗伤。”
萧琮立即下令,“启程。”
“上马!上马!”“上马启程!”周全海和萧承忠行礼后飞跑传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