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083:与你神会 (第1/2页)
沈清猗看她一眼,毅然落手退后。
她唇边笑意浅淡道:“我和你四哥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去书案坐好,我说,你记。”
“姊姊!”萧琰却忽然叫她。
感觉姊姊又疏远了。
就这片刻间,萧琰觉得沈清猗身上那股清幽疏离的气息愈发清晰。
她一直以为兄嫂两相悦悦,却不是,这让她猛遭一击后惘然沉郁。可是,就算姊姊不爱四哥,不会有情伤,可一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中间却要插进第三人,这能愉快吗!
萧琰自己都觉得沉郁,姊姊怎么会开心?
此时沈清猗虽笑着,却让她觉得清寂,想起初次见沈清猗,是那样的让人心生凛然,清冷却有着锐意,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冷而寂。
姊姊是将自己疏离了出来,这样才能更平静吗?
萧琰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沈清猗身上幽远疏离的气息却是清晰的,便觉得自己要更关心姊姊,对姊姊更好才是,她上前一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姊姊纾解,若言语不能那就让行动,这个萧琰会,她伸手抱住沈清猗,感情真挚又热烈,“姊姊,我很喜欢你。”
沈清猗耳中一嗡鸣,身子僵直。
“我会永远对姊姊好。”不让你不开心。
“嗯。”沈清猗僵直片刻,想说嗯我知道,后面三个字却终是因声不平稳而咽下去,血在血管里汩汩流,心口却是冷痛,她眼微闭就睁开,抬手按在萧琰肩上,素白手背上筋起,似是用尽了力气,攥她肩让她放手。
萧琰手一落,沈清猗就转身裙裾飒然,走到书案东下几案后坐着,远远和她隔开,端目说道:“你坐好。”
萧琰抬步就要过去坐她对面,沈清猗手指攥紧声音冷静,“阿琰你在书案边坐着,一会儿要说到方子,你提笔记下给七姑母。”萧琰哦一声止了步,却又咕咙一句,“姊姊你坐太远了。”
这黏缠劲儿……沈清猗心口一扯又头疼,抬手取了漆木凭几靠着,只觉身体沉倦没几分力气,见萧琰在书案后坐定,头疼这才缓了,言语清淡说道:“你身怀武道,又是国公之子,去到静南军,不会从小兵做起,或为火长,或为旅帅,都是一去就要统兵。静南军新兵训练必是首先适应高原,有些窍门,是针术的妙用,你以内气凝为细刺,便可为针。你既有身份又有武力,统新兵不难,但要让人敬服拥戴,还要以体恤收心。这一道针术你学了,收心的第一步就走出了,也能让你下面的新兵更快适应,训练便在他人前面。”
她神色语声都疏淡,萧琰却能体味出里面的关心,嗯嗯点着头,看了眼刚摆她的一沓白宣,又看眼纸边的吸墨水笔,颇有拿起纸笔坐到沈清猗案几那里的意动。
沈清猗又头疼了,沉眉,“你坐好。”
萧琰立即坐直了。
沈清猗从贺州出行就在思索针法,应对高原剧烈训练和战斗的针术已经沉思熟虑,便教了她针术的口诀和运针诀窍。
又吩咐青葙将针匣送入,令她在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得入。
沈清猗起身到了书案前,让萧琰挽袖伸手搁在书案上,隔了书案给她用针,教她体会针术的细微精妙。
萧琰凝神于腕穴处,只觉银针颤动速度极快,却又细微不可辨,又随着针转渐生奇异,若有若无的生出气感,仿佛有一丝丝的气被针从体内引动,然后循着无形的线路前进,那线路不是沿着主经脉进,而是在如丝般的细络上游转。
萧琰神思随着那气丝游走而动,渐渐浑然不知外物,神思入定,又在静定中入观光,气感游进的无形就在观光中连成了光影轨迹。
这就看得更清楚了!
萧琰半阖的眼中不知觉纯黑的瞳仁细成针,光影印灵台,灵台印目针,目针凝眉心。
如果这时有人紧盯她的眉心,就会发现眉心内有光点闪烁,虽只一光点却奇异的璀璨,好似一颗星辰的光辉凝聚于此。
萧琰浑然不知,沈清猗目敛于针、心神聚于针,自然也不知。但她能感知到萧琰体内的气感,被她的针路引导,也反馈引导着她的针路。
此时两人同时进入一种奇妙的境地。
彼此都心凝于己神,随着针路而进,如同两片水银向前漫出,然后前端相接,两片水银成一片,心神漫接。就在这一刹,沈清猗的针术清晰映入萧琰的灵台,萧琰的观光也清晰映入沈清猗的心神。
萧琰灵台上的水珠澄静剔透,银针光影忽地显现其中,之前神思都不可察辨的精细奥妙以光影的轨迹显现,让她在灵台中清晰的感知到沈清猗运针的妙法。
而在沈清猗心神中,她第一次清晰看到自己的针术在对方身体内的行气线路。又随着她刺穴的增加,光影线路也在增加。这些线,参伍错综,却给人感觉不是杂乱的,倒像是在画……
这一刻,在无比澄静又宁神的观光中,萧琰的记忆忽然从识海的最深处翻出了久远的一幕,那是她牙牙学语的时候,母亲立在摇车边给她看的一幅幅图画,白白的纸上,黑色的线条,交错,组成了一个……
字?
不,不是。
字不是这样的,就算最古远的象形文也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三岁孩童捏着石墨圆芯笔画的七横八竖的线条,涂鸦,乱画!
对,就是一幅涂鸦画!
……
——不是画。
沈清猗的心神清晰的映入她灵台中。
姊姊!
萧琰这一叫,光影霎然一灭,眼前黑暗。
观光破了。
沈清猗手止,针停。
萧琰睁开眼,有些心虚,讪讪的笑,“姊姊,我刚刚激动了一下,闪神了。”心里有些遗憾。
便又想起观光破出的刹那,沈清猗的那一闪念,萧琰眸子又睁圆,“姊姊你说的是——”
“纹。”
沈清猗的声音清晰又稳定。
但若细看,就会发现眼底的惊震惊疑,还有难言悲伤等等,就好像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萧琰眼中也是惊震。
“纹!”
……
五岁的小孩儿举着一张画,画上有很多错综复杂的线,蹦到母亲身边:阿母,这画上画的什么呀?好乱呀。什么都不像。
母亲说:这是文的轨迹。
小孩儿睁圆眼:文是什么呀?
母亲开始讲故事: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候,有一群最智慧的人,他们学会了读懂天地的语言,然后他们把这语言写出来,就成了“文”。写出雷文,就会落雷。写出电文,就会闪电。写出水文,就会出现水流。
小孩儿瞪圆了眼睛:这些人好厉害!
又问,然后呢?
母亲说:后来这些最智慧的人们都死了,人们再也读不懂天地语言了。
再后来,有次智慧的人们解读天地间万物的轨迹,风有的轨迹,雷有的轨迹,雨有的轨迹。读懂了风的轨迹的,学会了呼风。读懂了雷的轨迹的,学会了劈雷。学会了雨的轨迹的,学会了唤雨。
小孩儿拍手:这也很厉害啊!
母亲说:后来这些次智慧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小孩儿:啊?
怎么都死了?
那后来呢?
母亲说:再后来出现了次次等智慧的人,他们读不懂天地语言,也读不懂天地万物的轨迹,怎么办呢?但他们的脑子很会想,想啊想啊,就按风的形态画出了风,按水的形态画出了水。其他人看见了,就知道这是风,这是水。
阿母这我知道!
小孩儿兴奋跳起来:这就是字!最开始的人们画的就是形状字,画团火焰,就是火字,后来有了金铭字,再后来有了篆字,再后来又有了隶字,字就越来越简单啦。
母亲说:字是表达,它不是规则,也不是力量。
但纹是不同的。
……
萧琰清透黑亮的眼睛圆睁,“姊姊你的针路是——”
那个“纹”字顿住,忽然觉得这个字不能出口。
她嘻嘻一笑,一脸的“姊姊你真厉害!”
姊姊针术是纹啊,不是寻常医家的针灸。
这是孙先生传的吗,她心里雀跃,为沈清猗高兴。
沈清猗眸色幽邃莫名,眼底却已经没有了惊震,神色也沉静稳定,实则心思纷杂。
她看了萧琰一眼,回手一抬,将刺入她手臂穴道的银针起出,幽眸已复清色,声音轻细而清,“阿琰,针路的事,不可提。”她微微蹙眉,“我是师尊的医道传人。”
萧琰一脸明白表情,“我知道,姊姊。孙先生只传你医道。”
——没传你道纹。
她笑嘻嘻的,心想孙先生传的这是什么道纹?听说过符纹,阵纹,没听说过针纹呀?或者是叫灸纹?然后想到字近的炙纹,不由噗哧一乐。
沈清猗斜她。
萧琰伸指在书案上写个“炙”。
沈清猗冷漠道:“是啊你学会了正好炙肉。”
萧琰笑得哈哈哈。
沈清猗白她一眼,眼眉才一动就抑下了,神色又冷淡下去,声音也冷淡,“刚刚教你的,可会了?”
萧琰还沉浸在观光的神妙和孙先生教了姊姊道纹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沈清猗的冷淡,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姊姊还在恼那炙肉纹,笑嘻嘻的点头,“我和姊姊神交的时候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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