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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127:离去,败家

127 127:离去,败家 (第1/2页)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二刻了,梁国公和萧曈的午食都是茶水就干饼,这会才坐下来吃上热汤饭。梁国公兄妹都是胃口大开,萧琰却只用了一碗汁浇菘菜饭,便搁了箸。
  
  萧昡放下箸,关心道:“阿琰,从早上到现在,只用这一点?午食用了没?吃的干粮?”
  
  萧琰说在王宫侧殿等候时已经用过午食和晚食了,都是热食,有羊肉馅胡饼,青稞团子,还有菜羹,已经不怎么饿了。
  
  萧曈向她挤了下眼,搁箸道:“公主待你不错嘛,还关心你在侧殿肚子饿,还上了热食。”
  
  萧琰心道,总不能说公主体贴关心她。想了想,认真说道:“公主真是个好人。”
  
  萧昡沉默了一下:……晋阳公主是好人?
  
  萧曈“噗”一声笑,跟着一拍食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不错,晋阳公主真是个好人,哈哈哈!”她侄女怎么这么可爱呢?
  
  萧昡心中皱眉:阿琰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对人没防心,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萧琰心想,世上有些人,见几面后就能成一生挚友;但有些人,纵然相识良久,也还是心不近的陌生人。这大概就是母亲说的:挚友难得,遇上合眼又合心的,是缘分。
  
  她和公主可能就是这样的缘分。
  
  但她知道,父亲和四哥都不希望她和公主接近,便不能说“和公主有缘分”,只能说“公主是好人”。
  
  这个“好人”在她心中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是“很好的人”,让她钦佩又欣赏的人,否则,她怎会愿意与李毓祯结约?
  
  在萧琰心中,李毓祯已经不是帝国公主的身份,而是大道共进的同伴。
  
  她心中磊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家族是家族,同道是同道。她和李毓祯,就是同道之谊。两者并不相悖,若有一日相悖,她们都会做出决断,但并不妨碍此时真心相交。
  
  她心中纯粹,自然坦荡。
  
  ……
  
  晚食后,移到书房说话。
  
  萧琰说了红山战况,又说到宗师自爆、自己受重伤,破而后立,水到渠成进阶,然后去王宫,公主让她拜见了三位先天宗师,收到了三位先天的重礼。只是隐下了公主为她换裤子和大道同行之约。
  
  叙完经历,萧琰就随七姑母出城回了静南军营地。
  
  梁国公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神情凝重,目光锐利,手指曲起在膝上微微叩着:道门、佛门、天策书院,三大宗的三位先天,都送了阿琰礼物,虽说先天宗师给看上眼的小辈送见面礼不奇怪,但送出这么厚的礼就令人惊疑了,这是他们个人的心意,还是代表了他们宗门的意思?
  
  若是后者,天下四大宗门就占了其三。加上那位尊者,四大宗门就全了。
  
  梁国公四根指头叩在膝上,虽然早就猜测到那位尊者抚养阿琰是有深图,但现今看来,恐怕不只这位尊者,还和三清宫、梵音寺、天策书院也有关系——阿琰身上到底牵扯了什么?
  
  还有天策书院,到底是因为阿琰那一半皇室血统,还是与三清宫、梵音寺一样,为了某种不可知的原因?
  
  天策符,还真舍得!
  
  若说梁国公原先防着晋阳公主对自己女儿不利,此时想法已经变了——这是要抢他女儿?
  
  那人回了大唐,就想要回女儿了?
  
  梁国公气得眉筋一跳,叩在膝上的手指猛然握成拳头,心道:阿琰你想扔就扔,想要就抢回去?休想!这是我的女儿。
  
  他缓吸口气,平息愤怒复杂的心情,神色渐渐冷峻,目光深沉,心忖:必须尽早告诉阿琰“商清”之事,以及她的身世。若从别人口中得知,比如晋阳公主、申王,还不如他亲口告诉女儿,省得别人添醋加油,或者歪曲事实,将女儿带到沟里去。
  
  他心中拿定主意,给大长老萧勰写信,细述三位先天宗师面见十七之事,以及自己的怀疑、推测,认为度因、道真子、申王三位先天应该是特意去见阿琰,而不是晋阳公主引见的机缘。
  
  写完这封信,他又沉思良久,想起当年人、当年事,目光沉涩难言。
  
  十七年的岁月,不算长,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或许因为心已饱经沧桑,便经不起岁月的流逝。
  
  灯光下他的身影凝固如石像,坚毅,又有着孤寂。
  
  ……
  
  萧琰不知道父亲的思虑,她随萧曈回到北城外三十里的北路军大营。
  
  中军已经驻入城中,大营空了一部分,各军的营地都相应做了些调整,向内收缩,保持营盘的严密。萧琰回到十一营,先去营主帐和副营监帐外报到,和营主简要汇报了红山之战的战况,这才回自己营帐。
  
  安叶禧扑过来差点没挂她身上,“副营你回来了!”眼睛左看右看,只差没上手摸,嘴里不歇气,“副营,你没事吧?和什么高手作战了?那些吐蕃人没伤着你吧?”
  
  萧琰将她提溜开,下巴一抬,“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吗?”
  
  安叶禧笑哈哈,“副营神勇无敌。”倒了水递过去,“副营用了晚食么?我给你留了青稞团子。”
  
  萧琰说用过了,便叫进萧季思、萧季明两名亲兵,传马永忠和郭厚泽,询问一团和五团入城战况,伤亡情况,至两位团主汇报完离去临近晚上十时了。
  
  安叶禧已经打了热水,萧琰沐浴脱衣,解下护胸甲时贯入内气,便见贯通的阵纹不再那么清晰,有种凝涩感,两位吐蕃宗师的自爆震浪没将她的心脏震碎,就是得亏这护胸甲的保护;以后的防护力恐怕要下降很多。她用布擦净护胸甲,沐浴后换上了自己的里裤。
  
  次日休整,静南军全军休沐,安叶禧用完早食就去洗衣服,从布篮中取出换洗衣物时咦道:“副营的里裤都是白色的,怎么有条浅黄色的?”
  
  萧琰白她一眼道:“我的里裤多了,你都见过?”
  
  安叶禧眨了下眼,哦一声,觉得也是。
  
  军外裤只有三条,前线军中不能常洗衣物,萧琰内气可调阴阳不惧暑热,七月也是穿里裤的,就是为了常更换,但这就引起了安叶禧的叽咕:这条里裤是半旧的,应该是经常穿的,但她当勤一个月就没见副营穿过这条,副营更换里裤频繁,难道这条里裤一个月都压在箱底?
  
  萧琰端眉正眼,见安叶禧端着衣物出去了,心中舒了口气,有个太过细心的勤务也不是好事啊。心中庆幸公主这条里裤不是赭黄色的,也没绣龙纹,不然就糊弄不过去了。她倒没觉得这是大事,只是省了安叶禧知道后一脸“你和公主有奸.情”,这种表情看多了也伤眼呀。
  
  ……
  
  下午,萧琰被父亲叫到城中。
  
  因萧向南说今晚要住在中军帅府,萧琰便向营主和副营监报备,回到营帐将那条里裤用绸袋装好放入军官挎包,心想见过父亲后,就去趟王宫,将裤子还给公主。
  
  萧昡在书房见了女儿。
  
  侍人退下后,他神色端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本应该早告诉你,但前期一直打仗,怕乱了你心绪,在战场出状况。近期内,大仗应该没有了,这封信也该交给你了。”
  
  说着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函,“这是你母亲——姑且称之为你母亲吧,给你留下的信。”
  
  萧琰愕然,“阿母给我的信?”母亲竟给她写了信?但她来不及欢喜,因为父亲的神情语气都让她觉得不对劲,之前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安疑惑,都一下冒了出来,壅滞胸口。
  
  她深吸口气,从父亲手中接过信,去了火漆,取出信纸。
  
  只有一页信笺,寥寥淡淡的几行字:
  
  “吾非汝母。汝入洞真,可为吾徒。入先天,师徒再会。”
  
  萧琰手一抖,信纸落书案上。
  
  她错愕抬头,目光惶惑、惊恐,“阿母……什么意思?”
  
  这是母亲的字,她不会认错。
  
  可是,母亲说不是自己的母亲?
  
  她脸上血色霎时退却,变得煞白。
  
  眼睛茫然无措的看向父亲。
  
  萧昡顿时心疼,拿起信笺,一目看完,心中惊愕收徒之语:这位是真要收阿琰为徒弟?但为何没传阿琰剑道?转眼将思绪沉下,将信笺放案几上,抬眼看女儿,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女儿身边,伸掌在她肩上一按,撩袍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沉缓说道:
  
  “阿琰,清宁院那位,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因为一些缘故,抚养你至十五岁。去年腊月时,她已经离开萧氏了。”
  
  萧琰怔怔坐着,父亲的话似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飘渺不真实。
  
  良久,她僵硬的从书案上又拿起信笺,一字一字看着,心中如雪灌入,心口和血液都被冻结,不再跳动、流动。
  
  良久,她低声,声音喑哑:
  
  “阿母,是谁?”
  
  她一直等待着,母亲有一天告诉她,她是谁。她觉得,这个问题重要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关乎母亲的身份来历;不重要的是,无论母亲是谁,都是她的阿母。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必须问别人:阿母是谁?尽管这个别人是自己的父亲,萧琰仍觉心痛难遏。
  
  母亲,不是她的母亲。
  
  ……
  
  萧琰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房的。
  
  她在院中茫然站了一会,然后腾身上了屋顶,坐在吐蕃人的平顶楼上,双手按着膝盖,似乎全身的重量都撑在膝盖上。她低着头,压抑在心口的悲伤如洪水奔涌出来,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很快就洇湿了膝前的一大片地方。
  
  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眼睛干涩得厉害,仿佛全身所有的水分都流光了,喉咙也干涩得厉害,无声的哽咽比放声痛苦更让人痛楚,那些痛苦似乎在无声中一点点的绞杀自己,直到全身空荡,没了精气也没了魂儿。
  
  她仰头望向天空远处,一动不动。
  
  从下午到黄昏到晚上,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一下,似乎已经成了石像,僵硬,没有知觉。
  
  母亲离去了……
  
  萧琰脑中久久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得知身世的愕然,远不及母亲离去对她的打击。长乐嘉庆公主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符号,她无法将她与“母亲”相联。在她心中,母亲只有一人!——可是,母亲不要她了。
  
  萧琰像个固执的孩子,揪着这一点,翻来覆去,直到将自己心口碾磨成伤,又碎成粉。
  
  她心里想说:阿母骗我。可盘桓在心底的信念,让她相信,阿母不会骗自己。僵硬的脑子这时流转起来,从小到大的一幕幕,都闪现在识海中,默默的看着,想着,母亲说的那些话,涉及自己身世的话,都没有欺骗她——只是,那话中的主人公,不是阿母,是生她的那个人。
  
  以前让她疑惑的地方,当用针戳破后,展露出的真相,将那些疑惑都一一解去。原来是这样,她没有觉得荒谬可笑,也没有觉得愤怒,只是悲伤,悲伤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悲伤母亲的离去。
  
  她抬手按着眼睛,干涩的痛。
  
  内气自行流转,在她无意又魂飘的状态下,循着经脉既定的线路,徐徐流淌。干涩的眼睛不再干涩,连肿痛都消去。这就是商七教她,不,是母亲传她的心法,无为而自然,无念而自行。
  
  萧琰心口一下一下的跳动。
  
  母亲待她很好,一直很好。
  
  夕阳落下,天边渐渐亮起稀疏的星子,她仰倒在平顶上,看着星子一颗颗亮起,铺陈满天空,浩瀚的星空就展现在自己眼前,无穷深远,广袤。星辰看着她,闪烁、眨眼,她的心口一下一下,也随着星辰的眨眼跳动。
  
  大道为己。
  
  这是母亲最后教导她的话。
  
  母亲不需要她的守护,她已经端在这个世界的高端。
  
  萧琰伸出手去,天空很远,她离云端很远。
  
  九霄云外,浩瀚星河。
  
  她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追上母亲。
  
  ……
  
  萧畴和萧简坐在屋中,冥想一阵,又睁眼,喝茶,神识默默关注着那方平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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