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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145:将道,人道,生生不已

145 145:将道,人道,生生不已 (第2/2页)

萧琰觉得,自己大概,可能,做不了“智将”了。
  
  铖祖说:以兵为棋,心中无情。
  
  但她一闭眼,就能想起十一营中每一位同袍鲜活的脸容。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生命,她无法将他们视作战场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如果她是主帅,她会尽最大可能,让更多的士兵活着胜利。
  
  萧琰暗思,那自己是仁将?
  
  当阅读到第二代河西大都督萧岳对“仁将”的评解,萧琰执卷宗的手几乎哆嗦了。
  
  岳祖说:仁,是一种立场。秦赵长平之战,秦国主帅白起下令坑杀三十万赵国降卒,这是人道之大不仁,却是对秦国之大仁。白起舍一己之仁,成就对秦国之仁。
  
  萧岳的将者五道列第一的就是仁。
  
  萧琰想起沈清猗说史讲到高宗少年时的伴读,萧岳和李义府被称为皇长女身边的“明刀暗剑”,以李义府“一生唯陛下尽忠”,对他人皆狠辣无仁义,这位岳祖对“仁将”的理解恐怕也是——对陛下对大唐之大仁。
  
  萧琰深思自己若是长平之战时的白起如何?……坑不了降卒。
  
  士兵弃戈投降,就不是敌兵了。可以劳役俘虏,不能杀俘,这是唐人普遍认为的道理,也是萧琰认同的道理。
  
  她能心无芥蒂的接受大唐征伐吐蕃之战,是因为吐蕃是恶邻,大唐平定吐蕃,这是对大唐边境百姓的负责;大唐占领吐蕃后实施的统治政策,也表明是对吐蕃平民和奴隶的仁。唯一损害的,是吐蕃权贵的利益。但权贵是国家的统治者,国家灭亡就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必须为此承担后果。
  
  相反,因为国家的统治而活得不好的百姓,这是国家和权贵没尽到责任;百姓没有享受到国家应给予的权益,当然也不应该为国家的灭亡承担责任。而大唐的战争对吐蕃大多数人是“仁”的结果,那这场战争就是符合人道的。——这就是萧琰的道理。
  
  对自己国家的大仁,未必就是对人的仁。但这又以什么标准判断?如果对人讲仁却对自己国家不仁呢?
  
  萧琰不由沉思了,渐渐省悟到夫子说的:将道就是对自己的认识和对他人的看法。
  
  此时她也醒悟到了,族中对她的规划不是从军的道路,四堂叔祖却让她先入武经堂学习,应该不仅仅是沉淀经验、学习后反思,而是让她从将道的思考中,思考自己对人、对生命、对世间的看法。
  
  萧琰隐约觉得,这些看法的形成,对自己很重要。
  
  最终,从将者五塔中出来,她都没写下自己的答卷。
  
  她对夫子说:还没有想清楚。
  
  执堂夫子没有责备她,让她多看,多想,下山的时候,再做答卷。
  
  萧琰恭敬应下。
  
  从武经堂出来,按照萧勰的安排,她要去的下一个学堂是:
  
  讲武堂。
  
  ……
  
  讲武堂是武道之堂。
  
  将道,是统兵;武道,是个人的修行。
  
  去讲武堂必须是步行,步行的路就是某某小报说的,“传说中的不可数”的步道梯。
  
  二支的堂兄萧纺来接她,带领她踏过林梢,飞过岩石,落下峭壁……这些都是讲武堂的路。
  
  最后从山上落到了谷中。
  
  堂兄说:讲武堂就在山谷里。
  
  往谷中深去,渐渐视野中出现一座塔:苍灰色的塔身,春草绿的檐顶,古朴苍老,又年轻。
  
  堂兄说:这是讲武塔。
  
  武道是修行当然不是讲出来的。但入武时要讲。虽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师傅怎么讲,将会决定个人怎么修行,甚至影响一生的修行之路。所以,“入讲”很重要。怎么讲,也很重要。
  
  堂兄在路上说:每个入讲武堂的子弟都会有一个讲武人,作为启门者,和指引者。
  
  萧琰心想:不知自己的讲武人会是谁。心口微微跳了几下,好奇又有些激动。
  
  当她看见那座醒目的讲武塔时,心中一声惊噫感叹还没完,跟着目光就凝固了——
  
  她看到了塔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
  
  那位祖宗。
  
  她心里默默道。
  
  当年在原州官道遇袭杀马贼时,她在战斗后突破即将晋阶,突然间被一人掠走,挟着她到树林中护她晋阶,就是这一位——说“我是你祖宗”的人。
  
  尽管当时她看不清那位祖宗的衣着容貌,却在此时看见这人的瞬间,心中就莫名的确定——就是那人!
  
  ……
  
  那人立在塔边的松树下,苍绿的树枝映着她苍绿的衣,给人感觉和那几百年的松树一样,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可又给人感觉她很年轻,仿佛松绿里的生机,和这岁月一起流长。
  
  那人在那里,就是岁月。
  
  周围的一切,都是岁月的光影。
  
  萧琰眼神恍惚,神情和身姿却已在不觉间端正恭敬。
  
  这是先天!
  
  他们萧氏的先天!
  
  ……
  
  远远见到那人,萧纺神色愕然,却立即恭敬行礼,然后不再往前,转身向萧琰一点头,便自提气离去。
  
  萧琰顿时知道了。
  
  ——她,就是我的讲武人。
  
  萧琰心中莫名欢喜,又有着说不清的亲近感,疾步上前去,长揖行礼,声音清澈,神容端敬,“十七阿琰,字悦之,道号无念,拜见讲武夫子。”
  
  这是她的讲武夫子,萧琰就报了自己的道号——母亲在信中说过:无念,汝之道号。
  
  那人手中提了只酒葫芦,笑了一笑,苍绿的松枝便似在她的笑容中青翠生动起来。她的声音听不出年纪,只觉和岁月一样,悠远绵长,又带着岁月酿出陈酒的醇美质厚,“哎呀”一声悠叹道:“年纪大了,就喜欢你这般青葱漂亮的美人。萧悦之,你这字取得极好,每次见到你,就身心俱悦呀。”
  
  萧琰嘴角轻抽,她这是被祖宗调戏了?……就知道这位祖宗不怎么正经,不然哪个长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晚辈说“我是你祖宗”?
  
  “祖宗”招手让她走近,白皙的手指在她脸上摸了好几摸,一脸满足道:“哎呀上次没摸到——果然鲜嫩,比昨天吃的嫩豆腐还嫩。”
  
  萧琰:……
  
  忽然觉得自己在学堂也应该戴面具。
  
  不过,她没有半分躲避的动作,因为这位祖宗的动作虽然轻佻,眼神却很正。
  
  “哎呀真是个好孩子!”祖宗咯咯笑道,又抬手轻拍她头一下,“你的曾祖父是我三弟,我行二。”
  
  萧琰眨一下眼,然后“啊”一声,只觉心中更欢喜,叫道:“二曾伯祖。”
  
  “还是叫夫子吧。”祖宗有些嫌弃道,“被青葱小娘子这么叫,都被叫老了。哎呀呀,时光悠悠呀,岁月流金。”一边说着转身走向塔中,酒葫芦勾在她手指头上一晃一晃的。
  
  萧琰闻到她身上的果酒香,粲然一笑,跟在她身后。
  
  萧琰对先天宗师并不陌生,之前她已经见过三清宫、梵音寺和天策书院的先天宗师,各有各的风采气度,令人见之心折。但她觉得,还是自家这位二曾伯祖身上更有人味儿,让人油生亲近。
  
  ……
  
  进了塔,脱了鞋,萧琰在藤垫上端直坐定。
  
  萧迟却是随意的坐在藤编小榻上,一脸笑意吟吟的。
  
  “小十七,我单名一个迟。别以后人问起,你还不知道你的讲武人是谁。”
  
  萧琰恭敬应道:“是。”
  
  想起曾祖父的名讳为“迅”。
  
  一个迟,一个迅……先生的为迟,后生的为迅?
  
  她眼色有些古怪。
  
  萧迟忽然朝她眨了下眼,“当年我在母亲肚子里迟迟不出;母亲生阿弟时咻一下就出来了。”
  
  萧琰噗哧一下笑出。
  
  觉得这位二曾伯祖虽然有些不正经,但很是有趣。
  
  想到这位曾伯祖和曾祖父同母,那就也是公主所出,和她另一半血脉也是一样的,心里有些恍然,难怪会觉得很亲切。
  
  萧迟举了举酒葫芦,笑吟吟的,“要不要来一口?”
  
  果香挺诱人……萧琰顾目一望,周边全是书架子和竹简,还有几个书案,笔墨纸砚俱全,却没有杯盏之类——您这是要我直接拿着葫芦喝吗?她脸窘了下,赶紧摇头,“不了,谢谢夫子。”
  
  “我不介意的。”萧迟真诚道。
  
  萧琰一脸无语:……您真的不是在调戏我?
  
  “哈哈哈!”萧迟仰头大乐,喝了一口酒,“哎呀呀,阿琰为什么是我家的呢?”一脸深深遗憾自家人不能下手的表情。
  
  萧琰:……
  
  忽然觉得先天宗师还是少点人味高远点好。
  
  萧迟笑了几声,收了酒葫芦,敛去笑意后的眼眸幽邃流光,“十七可知,何为武学?”
  
  萧琰只觉这双眼睛仿佛流淌着长河岁月。
  
  她恍了下神,赶紧敛目,认真作答道:“武学二也:武技,武功。普通人强健体魄,锻炼肌肉,练习搏击之术,此为武技;其上为武功,修炼内功,纳天地元气,炼精气神,突破身体极限,力则拔山,寿则延命,至最高境界者即破道,突破天地生死之秘,跨越天人鸿沟,道存神存。”
  
  “你答得没错!”
  
  萧迟叹道:“世间万物,抵不过岁月,最终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无论生时多么精彩,最终都会死亡,步入腐朽的泥土,或者直接化为尘灰。多么让人不甘呀。”
  
  她眼眸中流转着碎光,仿佛长河里落下星光,粲然却又深奥邃远,声音也似在长河中汩汩流动,让人忍不住倾听浮荡。
  
  “上古圣人伏羲演化大道,观宇宙生死奥秘,说‘天地之德曰生’。天生道,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万物以阴阳化生,生生不息。
  
  “但万物有生必有死,有故去,又有新生,在循环流动中,天地才能生生不已。就像时间只有流动才成岁月,河水只有流动才是活水。生死轮转,才是生生不息。
  
  “但万物有生灭,也是不灭,因为道是不生不灭。天道以死制万物,却也给了万物生的机会。生之尽头为死,死之尽头为生,此即生死可易也。天地造物,就是在这生死转化中留下了一线生机。吾辈孜孜以武求道,便是求这一线生机。无论道家修道,武家修武,佛家修佛,术道修术,吾辈修行,都是为了打破人的生死这个囚笼,岁月不息,生生不已。”
  
  萧琰听得神思起伏,这是头一回有人给她讲,武道与生死。
  
  她从小刻苦习武,风吹雨打坚定不移,是为了母亲说的“变强”,成为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为自己奋斗,更为母亲奋斗。可是,真相给了她蒙头一棍。母亲不需要她为她奋斗。她痛苦的时候曾经茫然,不知道自己再执著于武道为了什么。冷静后她想清楚了,母亲说,大道,为己,修行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但不管是为了成为强者还是为了人生有意义,为什么一定要走武道之路?——成为强者不一定要走武道。父亲是强者,四哥是强者,七姑母是强者,十二姑母也是真正潇洒自由的强者,但他们都不是以武道为目标。大唐这么多风流俊采的人物,萧氏这么多风流俊采的人物,人生都活得精彩有意义,走武道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只因为母亲说,先天之期可见,给了她继续执著的目标。
  
  可是,她叩问,武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夫子说,是“岁月不息,生生不已”;那么,她也是为了生生不已吗?为了打破天地对生死的禁锢,永远流淌在时间的长河中吗?
  
  她抬眼,神情有些茫然的看着夫子。她自己对于生死并不执著,生而尽意,则死而无憾。她隐隐觉得,生生不已,并不是自己执著武道的原因。
  
  ※※※※※※※※※※※※※※※※※※※※
  
  大修后增加了武经堂的内容,因为将道的思考对萧琰人生观的形成比较重要。不记得谁说的了,战争,总是能考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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