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148:文英是各种英 (第2/2页)
萧琰看到神像时就忍不住睁大眼看完碑文后就笑出来,这碑文真的写的很诙谐,最后面连大唐宗教司的那种严肃探究语气都模仿得极像。
她看文英碑一直很庄重,后来脸上就有了笑意,因为艺部堂出来的“奇葩”多,她想笑,不是觉得他们不值得称文英,而是事迹各有各的趣致,让她想到夫子萧迟说的“向死而生的绚烂”,生命是如此多彩;而当她看到传说中的“鹰蒂安戏神”金像和“兰陵旦旦生”的碑文时,就哈哈笑出来了……
这就是七姑母的亲爹萧㔚啊!
七姑母曾翻着白眼说,她爹一直很得意他的名取得太对了,“㔚”就是舌有力,他的舌头就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萧琰觉得,嗯,挺有道理,命运就是这么神妙,冥冥中有指引,或许是巧合,抑或许是,谁说得清呢,或许创易的伏羲皇才说得清。
兰陵旦旦生是三堂叔祖萧㔚的艺号,但他最初进入戏剧界是叫“兰陵渺渺生”,意即他乃兰陵萧氏一微渺人物。毕竟甲姓子弟去演戏还是让人侧目的,所以萧㔚首先将自己降到很低的位置,我是萧氏子弟怎么啦,我就是萧氏一微尘。后来怎么成了“兰陵旦旦生”呢?因为他最擅演旦角,演得最多最受人喜爱的也是旦角,哦,旦角就是女角,后来不知被谁叫开的,就成了“兰陵旦旦生”了。
七姑母说,她亲爹在台上让男人疯狂,在台下让女人疯狂。八哥萧继说,他阿公的情人可以组成一个世界联盟,提前实现世界民族大融合,哦还有,男情人跟女情人一样多。萧琰:……她真心觉得三堂叔祖的口味真是太杂了。不过,大唐宗教司应该给他颁发一个“世界和谐勋章”;或者礼部颁发一个“文明教化和谐使”。
她真心觉得这个功勋萧㔚当得起,高宗皇帝都说音乐是世界的,那戏剧也是呀,比起音乐还又唱又演呢,表现更直观更容易打动人心,让人接受新思想新事物,这不就是礼乐教化吗,完全合乎文明教化之功。
萧琰笑完就骄傲道:“咱们萧氏也是有圣人的!”
戏圣也是圣!
萧昕哈哈大笑,十分愉快。
萧㔚是他亲伯父。
虽然三伯父风流太过,但萧昕还是很佩服这位伯父,他的经历恰好诠释了:纵微末之业,做到极致,也成高山。
以经道堂的理念看来,只要是劳心,从事下等行业也不为微末,凭自己心智坚韧不拔做出非凡成就的,那就是上流。正因为持此理念,遂有文道堂为萧㔚立文英碑。
从文英碑堂出来,萧昕说,文英碑的文英,一部分会进入承道堂。
萧琰惊讶又不惊讶。
四哥说过承道堂,它是经道堂所有堂的纲首。
不隶属任何一个学堂。
因为它承的,是萧氏的道。
……
这日,萧琰换上白色的宽袖襕衫深衣,按学业表的规划,前去承道堂上课。
承道堂和载道堂一样,不是坐在课堂中听课,而是行之观之听之,眼目所见心感受,传道解惑自在其中。
承道堂的传道夫子年岁都较长,因为按照普遍的规则,学识和年龄是成正比,而人生阅历和对道的实践也是年轻人比不上的,由他们来给年轻子弟传道是最合适的。
萧琰的传道夫子是七十岁的族叔萧郗,他穿着庄重的玄裳礼冠,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炯炯,很是精神。萧琰恭敬的向他行礼。
萧郗神情严肃庄重,带她立在石阶下,仰望阶上的歇山殿,“这里,是兰陵萧氏的道魂,也是兰陵萧氏的血脉。”
血脉,不止是流淌同样的血统,更重要的是,认同家族的文化礼道。
承道堂是一间大殿,五间七架,宽宏阔深,是不奉明火香烛的祭祀殿,以后辈的承道为香火,代代相传。
堂中供奉、祭祀的只有一部书。
《萧氏承道录》。
书中收录的是萧氏承道者的生平事迹。
这部书很长,从河西先祖第一辈,到成长起来的这一辈,每一代人,就是一卷承道录。每一个人,既是独立的承道者,也是家族承道长河的一部分。
萧琰看着满殿的金粟纸书,心中十分震撼。
每人都有一部承道书,均是十六开大页,各自摆放在红绸底的玻璃面书匣中,任何子弟进来都可以取出翻阅。萧郗说,供奉祭祀不是供着束之高阁,而是奉道,传承,不让人看怎么传?
如果纸页磨损了,让子弟过来抄一部新的就是。抄一抄,正好记得更深刻,顺带练字磨磨心性儿。萧郗一脸方严,说每年各堂通考不合格的,都要过来抄书。哪年承道堂里新书抄得多,这年的子弟就要好好学习了。
萧琰默想这个“学习”大概是要让人鬼哭狼嚎的,今年的学子应该都算可以吧。
殿堂内还有其他几位夫子带着学子,但因殿广阔深,夫子学子都很肃穆,行走也有规划,始终有着距离,给人宁静深广的感觉。
萧郗带着她沿着一道走,说,这边都是从文道堂出来的文英。你在载道堂应该看得多了。萧琰应是。
萧郗又问她,最喜欢哪些文英,对哪些事迹印象最深刻?
萧琰脑海回想后,就如实回答,喜欢谁,深受感触的是哪些事。她诚实说,我喜欢的是这一个群体,向死而生,却有着精彩而活的意志,每个人都活出了自己的鲜明色彩,所以让萧氏这么绚烂,让人间更加美丽。
萧郗听到后面方严的脸上渐渐流出笑意,炯炯有神的目光变得和蔼,心中对她的倾向已经了然,没有做任何评断,只是严肃倾听着,然后就指了一只书匣说:这本你可以看看。
萧琰上前启开匣盖,取出书拿在手中。
匣内一空,重量一轻,下方立柱的机关立即启动,顶上了一本新的。萧琰觉得这设计挺好,方便学子拿出去细读,毕竟很多书都不薄,不可能站在这看完。
萧郗慢慢向前走着,声音严肃,用语却平实。
“这是你一位族叔祖,从政经堂出来,考入鸿胪寺发现不合心意又辞职,又考去礼部做了教谕,在凉州的山城县里教书了三十年。凉州,以前是羌人,诸族归华夏后,也是汉人了,但真成为汉人,不是改改户籍,这得文化融到骨血里,流出来也就是汉人了。你这位族叔祖,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从县教谕做到乡教谕,从教青年到教少年到教学童,人家是往上走,他是往下走,日复一日的寻常、普通,教出来的也没什么天才,但什么是礼,什么是人,什么是唐人,已经融进这些孩子们的血里了。”
萧琰在文英碑中看到过这一位族叔祖,此时听族叔说来更加生敬,“人家是往上走,他是往下走”,平实的话却说出一颗光亮的心;族叔的有些话碑文中不会这样写,书中也不会这样写,因为不合适,你只能去意会这些意思,而族叔平实的话,就将这些剖开在你眼前。
萧郗说,这是你三十四支的族叔祖萧鸣,和萧氏嫡支早出了五服,血统隔了很多代了。
因为萧氏经道堂的存在,因为承道堂的承道,这些血统已经很远的萧氏族人却如一根铁索贯通般,始终凝聚在一起。
这就是血脉,萧郗说道。
血统会远,感情会淡,只有大家都认同的东西刻在骨子里,才会是一家人。
这样的话父亲也说过,当时只觉得很有道理,后来上萧山、入经道堂又有感受,而此刻她行走在承道堂里,感觉到一种沉淀又流动不绝的意志,随着族叔平实又沉厚的话如风如流,不再是道理和感受,而是浸入体肤成为了血肉的一部分。
这种很奇妙,又很微妙,就好像血统里多了一点什么,又好像只是错觉,只有穿堂而过的微风拂过身体。
这是前辈们沉淀的意志吗?因为她接受,所以被承认。
萧琰眸子澄澈又熠熠有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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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㔚,读音:kǒu(口)
表示挺喜欢兰陵笑笑生这个笔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