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241:立储风云 (第2/2页)
齐王府闹哄哄一片。
“不好了!不好了!”
齐王府侧门呼地打开,王府长史一脸惊惶出现在门口,幞头都跑掉了,对“护卫”在门口的金吾卫叫道:“不好了,齐王殿下中毒了!快,快请太医!”
看守的两名金吾卫脸色大变,对视一眼,其中一名金吾卫跑去通报团主。
齐王中毒的急报传进宫中。
皇帝因为“遇刺受惊”,正在寝殿歇着,东暖阁是太上皇在处政,闻报惊怒,“中毒?凌晨就觉得犯心口痛?这会儿才毒发?”声音里三分惊怒,七分怀疑,“不是畏罪服毒?”
入宫禀报的金吾卫统军将军垂着头,额上冒冷汗,不敢接这话。
太上皇沉眉,冷声吩咐,“传太医令,齐王府会诊。——陈宝柱,你跟着。”
“喏!”仍然是东暖阁内侍阁长的陈宝柱应声领旨。
金吾卫统军将军心里哆嗦,上皇陛下说“会诊”而不是“解毒”,显见对齐王“中毒”疑心甚重。他脑袋垂得更低,只当自己是木头人无思无想,行礼后随同内侍阁长利索退出,背上已出了层汗。
……
太医令皇甫安存带领三名大医师立即前往齐王府,内侍阁长陈宝柱随行。
齐王昏迷不醒的躺在寝榻上,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气息已经微弱近无。
齐王妃、齐王世子和几个成年弟妹跽坐在榻边双眼红肿,见太医和中官进来也不多话,只手一让,起身退后去,目光焦虑紧张的盯着四位太医近前诊断。
皇甫安存背上冒出冷汗,再迟到一刻,纵然孙先生亲至,也无能为力了。立即下针,先遏制毒素蔓延。但要袪除这毒,太医令却觉得棘手了。和三位大医师商议半晌,才开了道方子。药煎好后,以漏斗并捏喉灌入汤药。
陈宝柱回宫向太上皇禀报,“太医令和三位太医会诊,齐王殿下中的毒是几种毒素混合,目前确定有七种毒素,尚有两种毒素未明,当前只能暂时延缓毒素蔓延。”
太上皇脸色沉峻。
“太医令诊断,最多只能延缓十四五日,必须在此之前研出解毒之方,否则,毒入心脏,就回天乏力了。”
太上皇沉默一会,问道:“太医令诊断何时中的毒?”
“太医令说,应该是在三天前。”
太上皇沉眉,目光幽森。
“下毒者何人?”
“齐王世子说,是齐王殿下书房的司墨侍人。太医令诊断说,毒就渗在墨汁里。齐王殿下毒发后不久,此人也毒发而死。”
太上皇冷哼一声,“死得倒是时候。”
陈宝柱不敢接这话,继续禀道:“太医令说,尚有两种毒素未明,太医署没有完全把握解毒,若有道门药殿擅长解毒的药师相助,或许把握会多两分。”他呈上太医令的诊断医笺,上面列有七种毒素的名称。
太上皇盯着医笺,坐在御榻上久久不动,似乎雕像一般。
良久,太上皇闭了下眼,有些低哑的声音道:“抄录医笺。附笺传旨三清宫,请药殿遣擅解毒的药师协助。”眼中浮起一抹冷嘲,“时间紧迫,有请宿王走一趟。”
陈宝柱没有应声,太上皇这话不是对他说。
控鹤府令钝涩的声音响起,“是。”
……
齐王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京中百官皆闻,私下纷议。
“慢性中毒?”
“三天前就中毒了?”
“昏迷不醒,性命危急?”
“太医只能延缓,没法解毒?”
“齐王只有十五日的命?”
……
先前怀疑齐王的人都瞠目无语了。
三天前,那不是圣人内禅的日子吗?齐王称病不朝,难道不是托辞,而是中毒不适而病?
然后皇帝今日祭天遇刺,跟着齐王毒发——难道齐王也是刺客行刺的目标?如果新帝遇刺身亡,齐王也毒发身亡,这是要朝堂大动荡啊!……最终,谁会最得利?——细思令人恐惧呀!
当然,不乏有人怀疑齐王施的是苦肉计。
但再怎么苦肉计,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用计吧?——据说是七八种毒素混合,万一无解,岂不是自作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齐王有这么蠢?
或者说,有这么狠?
无论贵贱,人的命只有一条,对别人狠容易,对自己狠……一些人能做到,但狠到不顾自己的命,有几个能做到?
疑心齐王行刺皇帝的人便动摇了大半。
很多人怀疑的矛头直指和大唐敌对的四个帝国,燕周、乌古斯、欧罗顿、大食——会是哪一个?抑或,四大帝国联手?
再联系到秦国公主在南部湾遭受伏击,生死未卜,如果未来皇储、皇帝、最有能力的亲王都相继遇袭、遇刺、中毒身亡,一旦太上皇晏驾,皇室中选谁继承大唐帝国?谁能担起大唐帝国?
不明李毓祯遇伏真相的官员,根据朝中传出的消息,都认定了秦国公主是和靖安司出任务被敌国宗师伏击,这一前后联系推测,便义愤填膺了。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种敌国刺杀的说法,如同长了翅膀般,很快在长安城内流传开,并往京城之外传去。
……
无论官员们怎么猜疑推测,次日,皇帝祭祖社的典礼依然如期举行。
祭祖社是先祭太庙再祭社稷坛,祭太庙是告之祖宗新帝即位,请祖宗英灵庇佑;祭社稷坛是祭土地神和五谷神,宣告新天子即位担负苍生,祈求赐予丰年,五谷丰登。卯初皇帝穿着一身衮冕祭服入太庙祭祖;卯正,登社稷坛。
太庙和社稷坛都在皇城内,这一次祭典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在文武百官肃穆又戒备的气氛中顺利完成,臣僚和禁卫军们都松了口气。
祭礼毕,内侍宣皇帝口谕:辰正二刻,圣人视朝宣政殿,三品以上爵勋、五品以上文武职官、七品以上台谏官,上朝听旨。
政事堂六位宰执已经猜到皇帝要宣什么旨,裴昶和崔希真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心中均有成算;魏重润的神色沉重,眼圈下隐有青色;邵崇廉也是一副思虑甚重模样;郑执中和张夷直暗里递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的向一些朝臣示意。
宰执文武百官各怀心思,均回衙署换下祭服,穿上公服,即刻前往宣政殿。
辰正二刻,宣政钟敲响,文武百官入殿分班立。皇帝换了一身赭黄龙袍驾御宣政殿,升御座。众臣揖礼道圣躬万福,直身跽坐。便有内侍出前宣道:“听旨——”
众臣起身持笏于胸前,垂首而听。
内侍展开诏纸朗朗宣读。
……果然,是皇帝拟立秦国公主李毓祯为储君的旨意。
但还未经过政事堂签押,只是皇帝内旨,还不是正式册立储君的制书。
文武百官有进言的权利。
中书左卿郑执中当先上言,持笏抬首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妥。秦国殿下重伤,尚在昏迷中未醒,生死难定,岂可册立为储?帝国皇储,不可如此儿戏,当慎思而行!”
他的话音才落,跟着一位谏官奏道:“陛下,臣也以为不妥。……”
又一卿官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
一个接一个的官员上言反对,中心意思就一个——秦国公主不苏醒,就不能册立为皇储。更有一位谏议官犀利又尖刻的道:“这是国家立储,不是民间冲喜。”
皇帝平静的听着,目光和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宽厚,抬手轻拍了一下没有倚靠的凭几。
值殿将军立即上前一步,高喝一声,“静——!”
出班进言的官员退立,群臣肃静。
皇帝平和的神色敛去,带着几分冷淡道:“诸卿意见,具本上奏。”说罢起身拂袖,径自而去。
内侍利落高喝,“退、朝!”一个旋身,蹬蹬蹬利索跟上。
留下一殿宰臣文武百僚面面相觑,谁说圣人当太子时平和宽厚的?——这不气性挺大嘛!
崔希真撩了下眼皮,从坐榻上起身,嗤笑一声,“你们以为陛下是仁宗皇帝?”
——新帝宽厚,但不是仁宗,会憋气容忍你们。
他的目光扫视百官,尤其在那位说“这是国家立储,不是民间冲喜”的谏官脸上盯了片刻,似刀子刮骨。那位谏官硬挺着脖子不动,手臂上的汗毛却已悚立。
崔希真轻蔑的睥睨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冷呵一声。
裴昶环顾众臣僚道:“诸君慎重考虑,不要误国误己。各衙主官回去传令:限明日申正落衙之前,五品以上京朝官,御史台、谏议院诸职官,均需具本,呈政事堂——遵旨意,具以蓝本;有异议的,具以白本,不得混淆。凡不具本,或延宕者,均以渎职论罪!”说到最后气度凛严令人生畏,帝国首相的威势瞬间凌驾众臣之上。
文武百官不由拱手应喏。
那些原想骑墙观望的,也不得不打消主意,权衡利弊轻重,思虑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一个站位错误,跌落的就是当前和今后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