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265:极情道 (第2/2页)
萧琰噗哧喷笑。
她觉得阿娘过得这么快活,就是因为始终对生命保持新鲜和热忱,她觉得,阿娘就算是在荒芜的沙漠,也能将日子过得色彩斑斓。咦,这也算一种,极情?极致的生命热忱什么的?
萧琰想着不由哈哈笑,跟阿娘说了,李翊浵挑起眉毛说:“这当然是极情,对享乐的极致情怀。”说着咯咯笑倒,将女儿发髻揉成了鸟窝,萧琰哎呀一声,拔了歪斜的簪子,散着一头发扑上去,“看我如花神掌。”李翊浵噗一声笑,芊芊玉指点出,“看我凤凰神指。”萧琰也噗笑了,凤凰哪来指?神爪还差不多,口中也胡扯一气,和母亲拳掌指“交战”,边说招边禁不住笑,在榻上滚一阵,又闹一阵,笑声不止。
侍女也忍不住笑,就没见过这么能玩能闹的母女俩,一边收拾茶盏茶壶撤下去,等主人母女这一拨玩闹毕,煎茶也该凉了,可以重上热茶了。
晚上沐浴时,萧琰想起玩笑时说的极情道,不由走了会神。次日凌晨冥想后,她起身去音廊练拳,腾身跃到音廊上却又没有练拳,踏了几节音木,她盘腿坐廊上,沉思细思起极情道。
她在讲武塔和天策书院中都读过有关道统记载的藏书,有各个修行之道的记载,有的详细,有的简略,而对极情道的记载就是简略的,因为修行此道的人很少,得到的资料少,记载也就少。
对极情道的记载,总体来说就是两条:一,极情对象都是情爱对象,因为人的诸般感情中,唯爱情是最丰沛激烈的,也最容易走极致;二,修行极情道往往伴随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而且修为很不稳定,因为越是激烈的感情越容易起伏,再者爱情也是最不可测的,容易出现变故,也会成为修行者的致命弱点。
因为第二条,选择修行之道的都对极情道退避三舍。
萧琰思忖,丰沛激烈的感情不一定是爱情,只是相比亲情、友情,爱情更加炽烈,或许因为爱情的排他性、独占性,没有亲情友情的包容性,让这种感情更执着容易走极端。但是,人的感情是丰富的,任何一种热爱到了极致,都可能是极情,譬如爱花成痴的,以书法为生命的,为作画而狂热的,当他们将生命融入此道时,就是极情。
那能不能以此入道呢?
她皱眉思索。
应该……是有……
她想起在天策书院藏书楼阅读的一本《入道异记》,记得是以非常之道入道的几例奇人,其中二则:
一则是诗仙李太白,入道那日赴文宴,醉酒长歌,一气呵成登临封仙之作:《梦游天姥吟留别》!适时宴厅外,风起云聚,元气呼啸,诗成,豁然贯脉入道;一则是草圣张伯高,入道那日家中醉酒,号呼狂走,索笔挥洒神作:《天地赋帖》!如痴如醉,如癫如狂,落纸为云烟,变动犹鬼神,风云聚会,元气呼啸,帖成,豁然贯脉入道。
这两位大唐名家,一出身皇族远支,一出身吴郡张氏,都是经脉壅塞没有习武资质的,只学了技击之术,但以一诗一书的惊世之作,引动天地共鸣,引气入道。《入道异记》中说,艺精近乎道,诗仙草圣二位,则是艺之极致为道了。
《入道异记》中评的是这两人一诗、一书引动了天地共鸣,萧琰这会思索,却又觉得,李太白能做出此诗篇,张伯高能书出此神篇,首先必是情感的丰沛激烈,唯磅礴之情,才有磅礴之作。这种入道,应该也可以归为极情入道。
这就是对事物的极情。
萧琰觉得,这种极情,比起情爱的极情,少了许多不稳定性,应该就少了很多危险吧?至少事物不会如人的情心难得,没有爱而不得的走火入魔,没有“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的患得患失,没有因爱生恨的极情……只要你有足够的灵性、天赋、才华,你热烈的爱着它,它就会热烈的爱着你。
而灵性、天赋、才华,她的母亲,一样都不缺少,还是人中卓然超绝者。
萧琰心中有些激动,呼地站起来,疾走了几步,听着音木叮咚声音,又缓缓平静下来。
李太白和张伯高的“一朝入道”,是从明劲期突破引气的门槛,通脉打开修行之途。但阿娘不是要冲破入道的门槛,而是入道后的修行。
李翊浵的修行资质很好,但她不喜欢静定的冥想炼气,不喜欢这种枯燥单调的修行,就算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因她的通脉资质,将修为积累到融合境了。
但融合境再往上晋阶,尤其突破宗师境,需要的磅礴如海的内气量就不是以一诗一书引动的天地共鸣的那种元气量能够突破。就譬如晋阶登极境的大海中只有一半的海水,纵然引来一时的滂沱暴雨,也不可能灌满大海,而海水不溢涨,就不能冲破修为的壁障晋阶。
萧琰觉得不能想当然,认为阿娘可以修行极情道。
归根结底,以事物为极情修行,这只是她的猜度,究竟能不能行还未知。就算能行,又如何修行?她对极情道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萧琰沉下这些思量,一句也没有和阿娘提。
……
用过朝食后,萧琰就随阿娘去膳舍试做无量观的点心。
公主府的膳舍相连成院,各有功能,其中点心料理间是三间两架的开阔,明亮整洁,料理台是象牙白石料,莹莹如玉,还有乐伎人在隔断后弹琴瑟琵琶鸣笛箫和音,萧琰哈哈乐了,觉得这不是做点心,是玩点心,笑哈哈的给阿娘打下手,她分配的任务是揉面。
李翊浵的要求很特别,不能用手揉,也不能用真气揉,让她以神念揉面,还强调,要深情。
萧琰:……
以她洞真境大圆满的神识揉面不是难题,但对着一团白花花的面,她要怎么深情?
乐伎人奏起了《相见欢》。
萧琰不由笑了,回想起和阿娘初次相见的情景,笑着笑着就认真了,将感情融入到神念中,揉面的节奏也和乐声同调,随着乐音中的感情而缓疾柔劲。
李翊浵不愧是天才,仅凭着女儿的舌头和形容,试做鼓捣两次后,就在初四上午制出了萧琰吃过的那两样点心,外形上和无量观的没有二致。
但萧琰品尝之后,就坚定的给点心另外取了名字,因为这绝不是无量观的那两样点心。
阿娘说,同样的食材,做出和无量观迥然不同的味道。
因为这两样点心,萧琰心中对极情道的想法又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