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269:下雨了,让他们走人 (第1/2页)
私自开采矿冶,在大唐之前,都是大罪。
但世家大族哪个没有占据一两座矿冶?王朝颓弱时,多数矿山都捏在士族门阀手中,南北朝也没解决这个弊病,大唐立国后,高祖、太宗皇帝使了一些手段,收回了个别重要矿冶,但多数矿山还是捏在甲姓世家手中。
高宗皇帝铁血覆灭太原王氏后,与世家大族立约缔造帝国,之后就有对矿山的约定,属于帝国战略矿藏的,私人占有的必须上交帝国,其他矿藏则不禁止私人占有并开采,包括金银矿在内,但必须向帝国申报,并接受工部矿冶司的勘探,按储藏量向帝国缴纳资源税,又以年度向帝国缴纳采矿税。
而中品以上的铁矿、硫磺矿都是禁止私人开采的矿属,藩属国的硫磺矿也必须由大唐朝廷和该国共同开采,任何私人开采都是违法的。
私铸货币也是严禁项。
大唐百姓可以将金银铜委托朝廷铸钱监铸币,只需交一成的铸币税;很多世家为了逃这笔税,选择运到海外自己私铸钱。
海外各国都有自己的铸币,但因大唐的经济强势,唐币在海外是通用货币,而且唐币铸造精美、质量好、分量足,更被海外各国的民间接受,反而压倒本国货币,成为本国流通比例最大的货币,尤其是大唐的藩属国和东洋、南洋的王国,几乎全是唐币流通的世界了。所以大唐世家不止私运金银出去铸币,还选择在这些国家开采金银铜矿,就地私铸成唐币,一部分运回大唐,一部分就在该国和周边国家消化,省了巨量铸币税。可以说,所有甲姓世家在海外都有自己的私铸钱庄,逃脱铸币税。
大唐朝廷对此也没有严厉查禁,通常是明禁暗纵,因为这符合昭宗皇帝定下的“要以货币占有世界”的经济战略。
但在新罗、扶桑、伊努这些藩属国,大唐作为宗主国设有铸币局,为了垄断藩属国的铸币税,对私铸是真的严查严禁。
然而,有高额的利益存在,海外私铸就是禁不了的;何况藩属国的执法力度也没有大唐那么强。靖安司在海外搜查到罪证,通告藩属国查禁,但不久之后,私铸工场又在另一地出现。
以前,朝廷没有向世家发作,都是查下不纠上。
但现在,李毓祯发作了。
她发作的目的也不是禁绝,而是涉案入罪。
这三本奏章列的涉案项加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位宰执去职。
外面的雪粒子变成了雨夹雪,伴着淅淅沥沥声。李毓祯听着雨声,冷淡说道:
“下雨了,让他们走路。”
雨天路滑,人走易跌。
“下雨了,让他走路”,这是大唐上至朝廷下至小民都懂的俗语,意思让人滚蛋。
……
三司长官出来,思及太子前后手段,心中凛然。
太子在册封礼上苏醒后,很多人都料定,郑执中和张夷直的政事堂相位已经坐到头了,就算不挟带私心的魏重润,尚书令之位置也坐不下去了。这三位可是反对立储的领衔者,事后能不清算?就算太子不记恨,但能继续任用三人为相执政?
这无关乎储君的宽容、仁德,而是君相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尤其大唐帝国的政体不同,皇帝和宰执是二分权力,大明宫和政事堂的稳定关系就很重要,关乎到帝国权力的稳定。如果是东宫太子和宰执有嫌隙,这无关紧要,毕竟执政的是皇帝,等太子为帝了再说后事;但李毓祯是监国太子,已经代皇帝掌朝政,和宰执的关系就是直接面对了。
魏、郑、张三位相公也很明智,在太子监国次日,就上了辞相表。
魏重润以身体不佳、不能担负宰相重荷为由提出辞相;郑执中、张夷直二位均是检讨自己在册储大事上处事不当,不宜再在相位。
李毓祯若接受了三相的辞呈,朝野士论也不会非议,认为合乎情合乎理。
令人意外的是,李毓祯并没有接受三相的辞呈,对魏重润是挽留,对郑、张二位则是言明:反对立储也是为公,她不会因此怪罪,也不以此事为隙;又说:诸位相公只要具为相之德、秉政之能,忠于国事,她都会予以信任。之后,又调了一位御医常驻魏府,为魏重润调理身体。
消息传出去,朝野都说太子胸襟宽广,不计前嫌。
但三司长卿知道,太子暗底里让他们全面调查郑、张二相。
这哪是不让他们走人?分明是不让他们辞相,而是获罪罢相!
虽然紫宸殿和政事堂的关系要保持稳定,但这是大方面的,具体掌权而论,皇帝和宰执不可能一团和融,牙齿嘴唇还有磕着的时候,何况涉及到最高的权力和利益?再者皇帝和宰执的政见也未必完全一致。和皇帝有嫌隙的宰执也未必不会留在政事堂中,毕竟,政事堂不是由皇帝的喜怒左右。——郑执中、张夷直二相若真因立储的嫌隙而被李毓祯允去,朝野不会说太子做得不应该,但“贤德,容人”肯定和太子无关了。
郑、张二人却会因辞相得了清名,因公执言,为公去相,既有了大义,又不恋权位。
李毓祯能让他们这般光风霁月的走人?
三位长卿很快知道答案。
魏重润太子有保全的意思;
郑、张二人,太子不仅要去相,还要让他们背着骂名从朝廷滚蛋,并借此打击荥阳郑氏、吴郡张氏两大甲姓世家——去相是一个人的事,诸项涉罪案牵扯进去的却是整个家族。
当然很多涉罪项没有确凿的证据,以两位甲姓世家主的身份以及家族势力,这些事情无需他们直接出手,若被朝廷查获,自然有人出来顶罪,而郑氏和张氏都会摘得干干净净。但涉及如此多的罪项,即使只是“涉嫌有罪”,也足以让郑、张二位世家相公狼狈走人了。
太子这心思、这手段,怎能不让人心凛?
靖安将军孟可义知道得更多,太子殿下这是以朝争的正当手段,打击削弱反天启派的势力。
……
十一月上旬,帝京的官员和士人们听到一个惊雷般的消息。
郑相公和张相公被监察司、廉政公署联名弹劾,论罪达二十八条之多。
涉嫌受贿、私占朝廷禁矿、铸币逃税等等,涉案金额高达千万两黄金……很多官员嘶口气,他们辛苦几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长安的士人们都愤慨了,这是侵占国财呀!更愤慨的是,竟然接受了外国商团的贿赂,都在怀疑,有没有出卖帝国利益?
所有大唐国民都是帝国的主人,由圣高武皇帝陛下写进《大唐帝国国诰》里的这句话,底层百姓或许没有强烈的感受,但接受国民教育、士民教育熏陶出来的士人,普遍都有对大唐的归属感和使命感,士农工商士在首,士是大唐的治国者,帝国是皇室的帝国,是世家的帝国,也是大唐士人的帝国。侵占国财,首先就是侵占士人的利益;向外国出卖帝国利益,更是士人不能容忍的事。
宰执不是以家世血统上位,是以才德上位,以“优秀卓绝于天下士人”成为大唐士人治国掌权的代表,却侵占国家资源损害帝国利益,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大唐士人的表率?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占据治国的位置?——大唐士人不容许。
十几天后,这个消息传遍了长安坊间,长安百姓说起来就气愤——这得是占了多少税收啊!
大唐的平民百姓都知道,帝国收到的税收越多,拨出来用于教育、公益的就越多,就有很多百姓翻出之前的事儿说:难怪两位相公反对公利医疗,他们有钱啊,不稀罕朝廷出钱的公利医疗……这种声音一传开,连农市上卖菜的都骂开了,这就是大家切身的利益受损了,看病能节省家里多少钱啊,你们有钱的不担心,也得让我们这些没钱的看病呀。
平民百姓们敬畏世家,没有公开指名骂,私下里却都会说一说、骂一骂。
遭到士人抨击和民间百姓骂声,郑执中和张夷直的名声渐渐降到了冰点,就连荥阳郑氏和吴郡张氏的名声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
弹章上呈后,李毓祯批了奏章,令郑执中、张夷直“归避”,由监察司、廉政公署会同御史台查证嫌疑。
按朝堂的弹劾归避制度,官员被御史台弹劾可以不归避,因为御史有权风闻奏事,不需要查有实证;而监察司、廉政公署弹劾官员,必须有外围调查、有嫌疑取证,一旦被这二司弹劾,都必须停职待查,直到解除嫌疑,才能归职。
如果是证据确凿的,查证弹劾属实,大理寺按律法判罪,没什么可说的;但若证据不够明确,查证出来就只是有嫌疑,至于倾向于是“清白”,还是“有罪”,就很有操作余地了——关键是看上面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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