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269:下雨了,让他们走人 (第2/2页)
如果被弹劾的是宰执相公,就是看皇帝陛下的态度。
若皇帝信任,会倾向于“清白”,继续任用,即使涉嫌影响太大,也会明惩暗用,降职一段时间,又再起用;
若皇帝不信任,即使没有实证,也会倾向于“有罪”。
朝中明智的官员都知道:郑、张二位世家相公的罪证是很难查实的,身为甲姓世家主,又居执政相公高位,底下有太多的人可用,查出来犯案主事官员都会死顶认罪,不会咬出两位相公来,弹劾的罪项虽多,却不会有一桩成为实锤砸到两位世家相公身上。
——两位相公的去留,实际取决于太子殿下的倾向。
是“清白”,还是“有罪”?
很快,官员们就有了答案。
……
十二月初四,是帝国皇帝李翊江的“万寿节”,官民放假一日,三品以上的实职和散阶高官均有资格进入大明宫的国宴殿麟德殿,参加万寿宴,庆贺皇帝陛下的寿辰。但帝国高官们在宰执的席位上只见到六位相公,没有郑相公和张相公。
虽然归避在家,停职待查,但郑、张二位还是帝国的执政相公,有资格参加皇帝的寿宴,如果被皇帝信任,就不会受到被查证的影响;但这二位没有出现在麟德殿的寿宴上,就表明了陛下和太子的态度。
虽然查证还在进行,但高官们都知道,这二位罢相已经是确定的了;不确定的是,太子要追究到什么程度?
看清形势的高官和权贵家族都在暗底下调整与郑系、张系势力的关系。
当然,关系调整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越是高门世家,越是不动声色,平时怎么应酬来往,还是怎么来往。一则,甲姓世家的兴衰不是看一时的官场起落;二则,甲姓世家的实力有很多在官场之外。世家之间的关系是进、是退,还是保持不动,不是以朝堂起落为风向标,还要看双方在朝堂之外的利益联结,以及形势和格局来定。
长安的士人们接触不到决策层的想法,坊间百姓们不关心这些上层的利益纠葛,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张、郑二相,何时下雨走人?
正月初八一开衙,京中各衙的官吏还没从年假中收心过来,就听到一个雷震般的消息。
张相公和郑相公被监察司和廉政公署司联名上奏,参劾罪状达二十七八条之多。
涉嫌贿赂、违法私占、逃税等金额高达黄金几千万两……我的个乖乖!很多官员都嘶口冷气,他们辛苦几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消息很快传到民间,长安坊间都爆腾起来,这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然后便有人翻出之前的事讽刺说,难怪两位相公反对公利医疗提案,敢情他们有钱,不需得公利医疗。……这种声音一传开,平民百姓都愤怒起来,你们有钱是你们的事,那也得让我们有活呀。大家敬畏世家,不敢公开指骂,但私下里都会传一传,呸一呸,张夷直、郑执中在朝野的名声已经降到冰点了。
太子令二人归避,待监察、廉政二司会同御史台查证,确定无罪方可归职。
按大唐的惯例,宰相被御史弹劾可以不归避,因为御史有权风闻奏事、弹劾大臣;但监察司、廉政司参劾大臣必须至少有外围调查、有嫌疑取证,而一旦被这二司参劾,都必须停职待查,暂停一切公务,直到解除嫌疑,才能归职。当然,查证的结果是“嫌疑”还是“有罪”—,这其中还是很有操作余地的——关键是看皇帝的态度。
如果皇帝信任或想继续用被参者,即使查证指向有罪,皇帝也会明惩暗用,降职降罪一段时间后又会起用——除非罪行昭显且影响恶劣,皇帝都没法再用;如果皇帝不再信任、或不再想用被参劾者,即使查证后嫌疑还是嫌疑,罪证并不明确,皇帝也会倾向“有罪”。如今是李毓祯监国掌政,张、郑二相的去留,当然就是取决于太子的态度。
而在正月十五上元节灯会上,诸多朝臣没有在丹凤门城楼上看见张、郑二相出现,便知道太子的态度了。——按惯例,元夜灯节宰臣都会被赐登丹凤楼观灯,张、郑二人还是宰相,仍然有资格被赐登楼,但太子没有给他们这个荣耀,足见已经倾向于“有罪”。
虽然查证还在进行中,但大家都知道,这二位罢相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要看太子追究到什么地步。
看清形势的朝臣们都默默调整自己的站位。
当然,世家不可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平时该怎么应酬来往,还是怎么应酬来往。毕竟,高门世家的兴衰可不是看一时的高低起落。何况,世家的实力更多是在官场之外,世家之间的关系是进、是退、还是保持不动,不是以官场起落为风向标,主要还是要看双方在朝堂之外的利益联结情况。
而长安的老百姓们不关心这些上层的利益纠葛,也关心不起,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张、郑二相,何时下雨走人?
……
年前只下雪没下雨,过了年正月十一,朝廷的罢相诏下来了,丹凤门广场上张贴了诏令,帝国官报也登载了诏令。
郑执中和张夷直被罢免了相职,散官阶降一阶,爵位也从国公降为侯。
——虽然没有落实的罪项,但有两三项,不能完全洗脱嫌疑,而且涉案中查证出郑氏和张氏的几位子弟,身为家主脱不不了责任:家主是指使还是被蒙蔽,就是人的一张嘴,看你怎么说了。
也看人们信哪样了。
反正帝京的士人和百姓们都是拍手叫好的,说圣人英明,太子英明。
之后的一个月里,帝国中很多世家派系悄悄出手,郑系、张系的京朝官、地方官,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调出重要职位,或谪迁,或免职,罪名确立的,京中大理寺和地方大理院判刑入狱。而在官场之外的重要经营也遭到了狙击。
短短时间内,荥阳郑氏和吴郡张氏两大甲姓世家的势力就遭遇到了暴风雪式的打击,官场上的势力大大缩减,国内外的经营线也不得不收缩。当然,庞然大物不可能一下倒地,毕竟是绵延八、九百年的世家,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遭到严重削弱,至少短时期内是不可能重得权柄了。
……
就在郑、张二相的罢诏令出来后,朝廷内外都在猜测新的相公会是谁?
政事堂的相公不一定会满员,这得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但很多政治敏锐的官员士人都认为——太子必定会任命她的人上台。
正月十六上元节之后,新相的任命下来了,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第一道任命,皇帝以中书右卿谢迥迁中书左卿。
这是政事堂内正常的进迁,朝廷内外都不意外。
大唐官位尚左,虽然等阶相同,但左官比右官的资历更深一些,管辖职任也稍重一些。
这是要将中书右卿的位置空出来,任命新相。
第二道任命,皇帝除拜礼部左卿沈纶为中书右卿。
这就让大家意外了。
若论为官资历、政绩和能力,沈纶是够得上副相资格的;但是他才从地方长官迁调中央,任礼部左卿不到一年,就又拜相入堂了,登入帝国的权力中枢,这难免让人瞠目:这进身速度,太快了!
和沈纶政绩、能力相当的,而资历尤胜的,不是没有。
当然,资历在大唐的官僚机制中,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圣高武皇帝定下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在帝国朝堂得到很好的继承,尤其政事堂的宰执除拜,除了政绩、才智能力是硬条件外,其他的就是软条件了,主要看是否“简在帝心”。
显然这些年有起色的吴兴沈氏进入了太子眼中。
世家风云起落很正常,前一百年你登台,后一百年我登台,只要底蕴不失,沉伏下去也有再次腾飞的可能,沈氏焕发活力,进入帝国中心,大家意外之后也不觉意外了。下去了两个世家,总要上来一个,这就是皇室和世家的权力平衡。
也有人想到前段日子沸沸扬扬、如今帝国正在试点推行的公利疾预卫生体制,设计这个体制的至元道师,正是沈纶的女儿沈清猗,沈纶上位,或许还有其女的加成在内?毕竟当初那提案,可是秦国公主提到政事堂的。还有之前的瘟疫灾害,这位至元道师也是核心立功人员,至今帝国还在用她的防疫检测剂呢。或许从那时起,沈氏就已经进入了秦国公主的青眼。
有不少人持这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