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308:说色,说情,芙蓉会 (第1/2页)
萧琰最初是和母亲舅舅姨母们一起逛园子,后来事务比较忙的几位舅舅姨母也到了,最后到的是齐王,穿着石青缂丝五团窠龙袍,身材板直,神情冷峻,一双眼睛幽深得像古井。众兄弟姊妹见他来时,谈笑声都静了一下,二哥魏王李翊泓呵呵笑了声说:“三郎来了。”众兄弟姊妹才又笑起来,纷纷上前见礼。
萧琰是唯一的晚辈,随在众长辈之后给齐王行礼,叫道:“齐王舅舅。”
齐王冷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嘴角一掀,扯了个冷笑,“帝国最年轻的洞真境大圆满,不知与太子相比,谁更强?”
众王、公主脸上的笑容都敛了,安平长公主挑眉怒色,这话就是个坑,怎么回答都掉坑里——十七说自己强?这里的皇亲都不会乐意;说太子强?在齐王这种咄咄逼人的语境下,会被认为示弱,有恶意的人还会攻击她,说谄媚太子,这话传到萧氏,族中子弟都会对十七侧目。
安平长公主脸色一寒,瞟眼李神佑,见她唇边笑吟吟的,一点也不担心,安平长公主脸上的寒色便敛了下去,一双眸子却冷飕飕的。
萧琰回答道:“进阶后还没有和太子殿下正式比试过,不知谁更强。修行之道浩瀚无边,无论谁强都是在道途上,只有坚持不懈的奋斗、前进,不畏大道险阻和漫长无边际,才能成为最终的强者。”
“说的好!”
众王、公主心里都喝了声彩。
这一声却是响在他们耳边,声音清澈如寒冰轻击,冰凉、悦耳的无瑕音质,又带着锋锐凛然的威仪。
——这是太子来了!
众人立即转身望去。
李毓祯穿着朱紫缂丝七团窠龙袍,眉目冷淡,气度端凝,薄冰质感的眼眸如深渊幽邃,见不到底,更让人辨不清她的喜怒,踏着莲叶石径稳步而来,看见萧琰时幽邃薄凉的眼眸也没什么变化。
“太子殿下。”众王、公主先见国礼,李毓祯再见家礼,向诸皇叔皇姑行礼。
李毓祯的出现,齐王的挑刺便如湖中气泡,转眼化为了水,这一桩也就悄无声息的揭过去了。众人簇拥李毓祯上了湖中楼舫,向“百川入海”的景致行去。
“百川入海”是芙蓉园与曲江池南湖贯通的湖口,当年景宗皇帝游芙蓉园最喜爱的景致之一,经安福长公主和李翊浵的设计改建后,完全去除了人工雕琢的痕迹,看起来就是大自然的奇迹,园中诸水入曲江——百川入海的气势更加真实、磅礴。李毓祯代表父亲和自己,与众皇叔皇姑在这里举酒敬先皇,一盏入湖、一盏饮,连续三敬。
敬酒之后,众兄弟姊妹就各成圈子,擅诗词的吟诗作词,擅画的作画,擅茶道的烹茶分茶,擅棋的对弈,擅乐器的弹琴鼓瑟弄箫……一派兄弟姊妹和睦融融的气氛,唯一不和睦的就是齐王了,但他也没有发作,除了一脸冷峻神色外,也不与哪个兄弟姊妹合群,独坐烹茶,饮完三道茶,给先皇敬了三盏,便冷冷的起身走人。
安福长公主将三哥送到小画舫上,回来时众人已经乘楼舫移到了湖心小岛上,山石叠次而起,称为“澄宇堂”,堂下就是“万壑松风”,这里也是先皇景宗最喜欢的,说头顶青天、脚踏松风,好不快哉!众王公主在这里欢乐一阵,又移步下一景。
安福长公主想起皇后的嘱托,笑呵呵对李毓祯道:“今日是上巳节芙蓉会,咱们老兄弟姊妹聚一块乐呵,殿下和十七郎都是年轻人,别跟咱们这些老骨头凑一堆了,赶紧游园踏青去。再说有殿下在,咱们都得端着长者仪态,不好放开呀。”
众王公主都哈哈笑起来,任职教坊司郎中的静王早就想表演他的新猴戏浪一浪了,奈何李毓祯在这里,他怎么着也是长辈,不好上蹿下跳的,当即附和,“安福长姊的芙蓉园里姹紫嫣红,正是花季当盛时,太子和年轻郎君女郎们一起赏花好,咱们这些老脸儿不好看。”平时很注重一张脸的静王这会一点也不介意说自己是老脸儿了。
众王公主谁不知道他的跳脱性子,都哈哈笑他,却也一脸赞同,兄弟姊妹们好不容易凑齐了,都想放飞自我浪一浪,有两个晚辈杵在这里,还有一个是太子,怎么浪?
“哎呀五弟说的是,芙蓉园里春光大好,”安平长公主一挥手爽快道,“咱们十七可是来参加芙蓉会的,不能陪着咱们这些长辈转。”
萧琰很诚实道:“孩儿陪母亲舅舅姨母们是很乐意的。”
安平长公主瞪一眼她,“你乐意,咱们可不乐意。”挥手像赶蚊子一样,“去去。”
众王、公主都哈哈笑起来,李翊浵也向女儿眨了下眼睛,快去相看美人儿。
“……”萧琰一脸无语。
李毓祯起身,一边行礼微笑说道:“谨遵长辈们意见,我和悦之便去了。祝叔父姑母们玩得开心。”
——哎呀还是太子懂事。
众王、公主都乐呵呵的起身行礼相送。
安平长公主又嘱托道:“殿下记得带十七去姹紫嫣红啊!”回身对兄弟姊妹们得意道,“咱们十七肯定是芙蓉会上最姹紫嫣红的那一枝。”众人大笑,李翊浵慢悠悠来一句,“我生的,能不最?”抬眉斜睨兄弟姊妹们,一览众山小吾独冠的模样。
安平长公主大怒,撸袖子,“大伙儿上!揍她!”
静王、彭城郡王立即跳起来,撸袖子,“上,上!”
之前商量好的几个方案也顾不得了,总之现在就要揍李神佑,人人撸袖子准备干架。
越国长公主一副头痛样说道:“你们打,我做裁决。”
她是众兄弟姊妹中唯一的洞真境宗师,又在朝中任职大理寺卿,总不能以众欺寡,欺负融合境的妹妹吧,何况,大理寺卿的严正脸面往哪搁?
“二姊你看着,我们上!”众兄弟姊妹表示理解。
李翊浵向二姊眨了下眼,越国长公主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就你会挑事,还自个凑上去。
萧琰和李毓祯刚转过一道湖石碧萝叠山,听到那边动静,萧琰不由驻步回头,神识扫过去,便见阿娘被群攻,唉哟一声,一脸担忧。
李毓祯借机牵了她手安慰道:“别担心,姑母精着呢,主动挑事必有准备。这番突发的群攻,就打乱了叔父姑母们原先的计划,你看着吧,一会儿就成笑闹了。”
果然……
安福长公主扔了几个玉尖馒头被李翊浵躲过差点砸到魏王脸上就笑得直不起腰来;静王“当当当”一声“看我的”,跃到半空做个飞猴望月姿势,让安和长公主差点笑岔气,宜城长公主瞪眼气恼,“五哥你揍人还是表演呐?”说着也忍不住,哎呀不管了先笑了再说;彭城郡王出招倒是有章法,奈何同为融合境后期,没有十一姊李翊浵狡猾,又被几位公主拖了后腿,急得直叫“四姊八姊十姊你们别挡道”,四姊济南长公主是他一母同胞亲姊,回头给他一掌,“你说谁挡道!”“哎呀亲姊别内讧呀!”彭城郡王一边闪身一边大叫,安和、宜城两位才要上场又哎哟笑下去……
越国长公主眼角微抽的看着场中乱象,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嘉国长公主一脸端重袖手不动,三姊说揍人时她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战无胜,那就不需要她下场了。
老六济王气恼的出场了,眯着眼愤愤,“说了不许打眼镜!”戴上侍女递上的备用眼镜,济王又炯炯有神了,端着果盘准备扔桃子偷袭,结果袭到安平长公主头上了,回头一看怒瞪,“老六!”济王一把撸下眼镜,“哎呀三姊我刚眼镜掉了!”
安福长公主笑得一手直点他,一转眼又看到上谷长公主误中了房陵长公主,不由又笑得扶了侍女手臂。
萧琰看得目瞪口呆,又忍不住噗哧笑,心道阿娘身法迅疾灵动了很多,之前教阿娘的斗转星移步法,阿娘也用得很好,还有移花接木,呃,几位舅舅姨母的攻击都被移木到对方身上去了。
萧琰看了一会放心了,只要二姨母不出手,阿娘就游刃有余。
还好,四舅舅邓王在神策军驻地不在长安,不然以登极境后期的实力又是铁血拼杀出来的,阿娘可能会吃亏;不过邓王舅舅是统军将军,大概做不出合众欺负妹妹的事来。
又看了一刻,眼瞅着小山上的笑闹将要收场,安福姨母已经在吩咐侍人们准备更衣洗漱,萧琰这才下山走人,和李毓祯踏上湖边候着的画舫,前去姹紫嫣红牡丹苑。
……
春风习习熏人面。
两人立在画舫的船头,李毓祯眼眉一挑,施了真气结界,似笑非笑的看她,“来相亲,嗯?”
萧琰目光溜着两岸的花红柳绿景色,说道:“来看景。”
李毓祯闪身立到她眼前,“还有比我更好看的景?姹紫嫣红也不及我,你看我就好了。”
“……”就没见过比你更自恋的。
萧琰慢腾腾的翻个白眼,“是,你好看,你怎么不凝个水镜看自己。”
李毓祯吃吃笑,“我更喜欢看你。”向她飞个秋波,“芙蓉园里所有春光都不及你一人,你是我眼中心中最美的景。”
萧琰慢悠悠的,“我觉得清泉石上流的景色最好。”
李毓祯噗哧,手中一直拿着但未打开的折扇哗一下展开,“呐,清泉石上流。”
萧琰也禁不住笑了,不管李毓祯什么目的,这画的意境是她想表达的,只要李毓祯带着,对心境清透总是有好处的。
李毓祯哗哗扇了两下,又啪的一合,戳上她肩,眼波一横轻嗔道:“我们的比翼飞你怎么不带上。”
萧琰:“……”
李毓祯又吃吃笑,眼波飞飞,“还有我送你的踏歌扇,意境好吧,你带了没。”
萧琰默默看她,手痒想打她。
继七月十五的生辰李毓祯送了一幅“别有意味”的踏歌画后,八月十五中秋、除夕年节、正月十五上元节又送了三次踏歌画扇,美其名曰遵她信中所说一边思念她一边修炼画技,画中情.色扑面而出,肌肤未露半分色.欲却入骨,萧琰哪敢拿出来?只想一扇子敲烂李毓祯的头。
她飞眉瞪她,“好好的曲牌名都被你糟蹋尽了。”
李毓祯噗一笑,眸里波光如秋水,情与色齐色,悦耳华美声音靡丽勾人,“难道我画得不好?”
萧琰哼哼一声,“莫非你还想成为这方面的大师?”这以情入色、以色挑情的画技李毓祯也算是登堂入室了,萧琰自忖是画不出的。
李毓祯笑容漾情,“我对画道可没兴趣,全因画你我才有这般情致。”她跟着眼神一正,问她,“你的色.欲境一直没进境了吧。”
萧琰嗯一声点头,李毓祯作的这几幅情.色画,的确是在勾搭她,却也是在提醒她,微叹一声道:“你这方法没用。”
若是看看这种情.色意境画就能增进色.欲境,色.欲天的修行就不是那么困难了,否则看一流大师的春宫图岂不比这强得多?只是这些是没用的,画里的情.色或色.欲再浓烈,都达不到冲击萧琰心境的程度。
“所以还是画的意境渲染不够。”李毓祯道,要想动摇萧琰的心神意志,那得是先天级的画道才行,“可惜道门吴先生已经一百年不见踪影。”
她说的是道门先天宗师吴道子,以画为道修行,被人间誉为画圣的人物。
“其实,姑母的画道也是出神入化了,距离大宗师也就一步之差。”李毓祯出主意道。
萧琰想到让阿娘画情.色画,嘴角抽搐,使劲瞪她,恼道:“这不是画的问题。”
“也对,”李毓祯转变得很快,折扇一敲手心,“纸上谈兵不行,得实战。”她认真说道,“我请教过阁主和花师叔,道门和剑阁也有历色.欲界的前辈,都是以己身入欲中。”
她眸子灼灼,“悦之,我助你渡色.欲界如何。”
萧琰有些无言。
李毓祯笑吟吟的,折扇轻点她胸,“我们是同伴,又有过身体的欢合,我助你历色.欲界是最合适的。你可助千山磨道,我也可助你。”这是李毓祯作画的目的,顺着这话提出来,一点也不突兀。
萧琰认真思考了一会,微微蹙眉说道;“你说的是正经,只是以身入欲,这种方法……我不太想尝试。再者,我觉得,我的问题可能不在色上,”她叹气,“问题大概是在情上。”
因情而生的欲才是极致的欲,纯以身色而生的欲,那只是肉.欲,只凭这种欲望就能历色.欲界,就将色.欲界想得太简单了,对于修行者来说,必得是灵肉相融,令人神魂都禁不住沉沦的欲望。
李毓祯说道:“悦之,无论你是渡色还是渡情,难道你不觉得我最合适。”
的确……李毓祯最合适。
萧琰沉思后,又摇头,“我不是修极情道,也不是修绝情道,不是为道而情。我若生情,必是为人而生情。”
她看着李毓祯,眸子澄澈,心思纯净,“昭华,你爱我是因我这个人,不是为了你的剑道。我若为了历色.欲天而爱你,这就不是因为你而爱你。这种爱出发点就不对,不可能让我动情。”
世间很多人说,爱情没有什么道理,当它发生了就发生了,但对萧琰来说,爱情一定是有道理的,合乎她的道理不一定会产生爱情,但不合乎她的道理,一定不会产生爱情。
她未能爱上李毓祯,就是因为李毓祯做的事不合她的道理。如果爱上李毓祯,就反向推证李毓祯当初采取的手段是对的,这如何能合萧琰的道理呢?
李毓祯眼眸微沉,手指抚着折扇,一时竟有些说不出,是否后悔当初的开始。但不过一霎,她的眸子就薄凉又锋锐,心中锃亮如剑,从心所欲,随心而行,每一步做的都是她心中想要的,如此,何须后悔,不必后悔。
她洒然一笑,看着萧琰道:“你何不与我试试,情境色境交融,只要你打开心防,沉入其中,未必不能成。渡色.欲界后,再出情,也不违你的心道。”
萧琰蹙眉看她,“那你如何?”
李毓祯微笑,“我追求的是和你倾心相爱。”
手中“清泉石上流”哗然而展,衬着两岸桃红柳绿更见清凉,挑眉一笑,明丽高旷,“大道漫漫,你我道同,千年万年也会同行,是否爱而相守,又有何重要。”
萧琰想了想,点头,觉得李毓祯心念洒脱,倾情,却又不束于情,被她说得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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