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307:明月松溪,色即是空 (第1/2页)
冠礼之后,萧琰在家中待了十几天,便又回了萧山讲武谷,继续之前习武、读书和五日一虐的日子,有时也在谷中和山林中漫步,静听飞禽走兽虫鱼的声音,或者隐一侧观察自然界的生死博斗,有时去谷中演武堂尽长老义务,指点萧氏子弟武道……
除了重要的节日,和家人的生辰之日回府外,她都在萧山中度过。
七月十五,是她真实的出生日期,这一日国公府不会为她庆生,萧氏已经与长乐府有了默契,这一日萧琰属于长乐府。
七月十四日下午,萧琰禀明萧迟,下山回了清宁院。子夜三更,时间进入七月十五,她开始揉面,为自己和阿娘做两碗长寿面。面条出锅入大汤碗便封入保鲜符箓的食盒中,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端着自己那碗长寿面,摆在堂厅中,先给阿娘叩头,然后吃了自己那碗长寿面。食盒由萧氏四海递以特快递出,七月十五的晚膳时分,就能递到长乐府中。
有保鲜符箓在长寿面会和出锅时一样新鲜香滑,萧琰还是怅然,如果她已经是先天,就无须忌惮兴平会的先天截杀,今日就会在长安和阿娘一起庆生,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
这日,萧琰没有立刻回萧山,清晨去了睿思堂,给父亲请安,和父亲四哥一起用了早食,之后去盛华院给母亲请安,说话,陪母亲用过午膳后,又去松鹤院和祖母说话,直到申时才回清宁院。青葙禀告说,上午收到了至元道师、太子殿下,还有长乐府转过来的慕容宗师的信和礼物。
萧琰听到“至元道师”心口就一顿,也顾不得沐浴换衣了,净手后出来就拆礼盒:黄花梨木的长匣里是一卷画轴,还有一封信。
萧琰收到礼物有些意外又不意外。
以前姊姊在萧氏时,为她庆贺生辰当然是在二月十五,送的生日礼物也是,嗯毫无例外的白叠布手巾。现在姊姊与四哥和离了,就是在七月十五送她生辰礼吗?
萧琰有种感觉,这是沈清猗彻底划开和萧氏的关联,过往不再。
现在,她只是道门的沈至元、吴兴沈氏的沈清猗,和兰陵萧氏没有任何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就是和她,所以沈清猗要祝贺的,是她真正的生日。
这般清楚的划开和萧氏的关系,只是因为和离了吗?还是因为,必须划清以前的关系,才能启开新的关系?萧琰不可避免的又想到那个方向去了,心口一顿,烦乱又浮了起来。
她先取出信,看完后神色又有发怔。
信里没说别的,只说祝贺她生辰,说在山中月夜想到她,想到十五的月必然是极圆的,画了这幅画,愿她如明月年年岁岁圆圆,如青松郁郁百年千秋。
萧琰便想到“萧年年”“沈岁岁”,这两个她们之间的昵称,想到沈清猗说的,“阿琰,我们会年年岁岁”;想到无量观中,“百年松塔”、“千秋岁月”两样点心,想到沈清猗品尝后的细微表情,当时不觉得有异,现在想来,却是处处有异……思绪就如水沸油锅般滚开了。
她沉默一阵,才又打开画。
画上是明月照松溪,是祝她生辰,又似应和她以前送她的那幅“明月松间照”,同样是明月、松、溪,却是不一样的意境。
——松间清溪若隐若现,从重重云雾的山中迤逦流出,明日照松溪,溪中清澈倒映出弦月,松林却是朦胧的,似月光深情又轻柔的笼了薄纱。月光下,一道人影沿着峻峭山路而行,看不清容貌,只一道侧影,却清晰透出人物的意志:那人目光清明、坚定,向着云深深几重的深处行去,不管云深有多深,不管目标有多远,不管能否到达,都坚定的向前走去。身后走过的路在消失,表达了一往无前、没有退路,不会后悔,也永不回头。
萧琰初看,觉得是说澄明心志,求索大道的坚定,勇往直前。但再细看,月光笼松溪的温柔,若笼轻纱,若是澄明心志,就该是清晰见松,清澈见溪,不该朦胧。
那就是……明月见心,见情?
若从明月见情着想,那这画的意境就是表达明情见心、对情的一往无前?
萧琰心口一窒,然后沉重的跳动起来。
再看画中那一往无前的人影,就想到无量观中的茶梅树,如火如荼,想到沈清猗说的,道真子道君在茶梅树下悟极情道,花开如燃情,至烬为止,想到沈清猗说的,“情炽于方寸”。
她心中如坠重石。
画中人影的一往无前,是姊姊和她共勉大道,还是诉情?
她想到那句“云台深深深几许”,这是沈清猗诗中的一句,画中人追求的,是云台深处的道,还是云台深处的人?
她越看越觉得画中的云山重重很眼熟,好像就是,萧山!
这“萧山”是山,还是指人?
……
萧琰恍恍惚惚,换了短褐,出去练了刀法基本招,劈、撩、斩、削、刺、戳,反复来回,不知劈了多少刀,直到沉定自己的心。
她回到院中沐浴换衣,这才有平静的心情看李毓祯的信和礼物。
李毓祯画了一幅横卷,是她们两人的踏歌图,一共八曲,第一曲是庆灵椿,这是给她祝寿的;第二曲是秋月夜,这一曲也叫相见欢,说祝寿之夜望明月思你,借明月入梦,与你相见欢喜;第三曲是园中好;第四曲寻瑶草;第五曲燕衔花;第六曲洞中仙;第七曲芯花结;第八曲爱月夜眠迟慢。
萧琰嘴角抽了又抽,这简直就是、就是……
她气恼的抽了一纸方宣,饱蘸墨汁,给李毓祯回了重重两个大字,铺满了整张纸面。
流氓!
萧琰恼火的又抽一纸方宣,笔力铿锵的书下:李昭华你这个混蛋!……这些曲牌名,她以后都没法直视了。
萧琰咬牙一阵,气恼一阵,忽然眼珠一转,噗哧一笑,铺了一叠信纸,工整小楷,给李毓祯回了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萧琰将最后一段咒曰书了好几遍,哈哈大笑。
然后又起信纸,诚实的说李毓祯的画道,说她不如自己,让她多多长进,不要脑子里总想着色,心里哼一声:让你作画言色.情!
萧琰决定了,等李毓祯下回生辰时,就送她一对儿镇纸,左刻“色即是空”,右刻“空即是色”,哈哈!……该!
经李毓祯这么一扯,萧琰心情倒更平静了,这才打开慕容绝的礼物,依然是一只机关锁钢匣,打开匣子,这回里面只有礼物,没有情书。
萧琰能感觉到慕容绝正在情中挣扎,一面陷于相思,一面又要拔出相思,给她写情书就是一会有、一会无,时间间隔也是凌乱的。萧琰微微叹息,眸子便看向匣中的礼物。
礼物依然是一枝剑意凌厉的绾发簪子。
萧琰上几次都是在萧山深谷对抗她的剑意,只看一眼剑痕,大概就能把握她的剑道进境,她吸了口气,将簪子封回匣中,次日凌晨练刀,才在景苑湖边硬抗这道剑意。
杀戮、深情、毁灭,在剑意中交缠,深情中斩情,斩情中又有情,萧琰深刻体会到了慕容绝凌乱的心意,只剑意更加凌厉,带着一种强大的撕裂感,或许是情的撕裂,也或许是心的撕裂,萧琰的胸口也被撕裂了,胸膛一寸深的血线,几息后,鲜血才迸流出来,可见剑意之速,之猛。
萧琰沉眸,真气止血,心里叹道,学长这剑意,似凶兽啊。
心中不由担忧,沉默的看了北方一会。
她觉得自己此时能助慕容绝的,就是冷漠待她、不回应她,让她的情意在深爱和相思摧折中痛楚、猜疑,然后在狂怒中绝情。
绝情要绝,斩情要狠。
阁主说,不是情到浓时情转薄来淡漠情意,也不是时间这把无情刀来消磨情意,在最深爱时斩情,才是绝情道之“绝”。
最极端的感情,都是烧心,不,剜心。剜一个大窟窿,再长出来一个,纯净的、纯粹的心。
想到沈清猗,萧琰抬手按了按心口,叹了口气。
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陷入色.欲天的关系?
……
萧琰在家中待了几日,陪伴家人,然后又回到萧山讲武堂,似乎只有在这深谷中才能让她彻底沉静心神,远离尘世中的那些感情纠葛,心中最深的烦乱也才不会浮起。
她继续习武、读书和五日一虐的日子,和山林同行,静听虫鱼鸟兽,体悟人体内的阴阳宇宙之道,体悟空间的三性和三维,体悟人和自然的和谐,体悟天人合一的至大境界。
时光冉冉,秋去冬至,又到除夕,新春之后,又是二月。
萧琰在萧山和国公府走了好几个来回,到这年二月时,她在修行上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尤其“念”字刀意领悟前四刀后,再无进境。
萧迟挥袖赶她道:“你该出谷了!‘念’为心,你的刀道没有进境,跟你的心境有关。多出去走走,去红尘里滚一滚,比你在山谷静修几十年都有用。”
萧琰应道:“是。”
修行要动静结合,大道如流水,是流淌前进的,可以沉淀但不能静止,是时候出去游历了。世间风景万千,萧山只是渺小一景,不独心境要入红尘历练,她的武道也必须在更广阔的天地里磨砺。
拜别夫子后,萧琰下山回府。
山下原野如绿毯,田间麦苗青青,已经是至道四年,距离先皇驾崩即将满三年了。
安平长公主收到了长安一封信。
信是李翊浵写的,说:阿爹三年祭日将至,阿姊来京中给阿爹扫墓呀,还有长姊的芙蓉园,准备在今年三月三上巳节重新开放,已经邀请了各大世家的年轻郎君和女郎们入园踏青,园子里好几处景致都是阿爹喜欢的,三姊到京来兄弟姊妹们聚一起,在盛景之地给阿爹敬酒三杯,琴棋书画唱演作乐一番,阿爹喜欢热闹,肯定看得笑哈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