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320:情理二性互争 (第2/2页)
她们要爱的人,一定是心中最好的,所有的品性行为都是自己喜欢的,没有不好的地方。
李毓祯有很多很好的地方,却也有不好的地方,或许在大唐贵族眼中霸道恣情不算什么,一个美人将另一个美人祸祸到榻上也可是桩风流轶事,但在道德原则相近的沈清猗和萧琰眼中,那是不可接受的糟点。
“原本,这是修行的机遇,”对萧琰来说进入色.欲天是机遇大过危险,“只要我在色.欲天历练圆满破界,就有领悟道境突破的可能。只是,我没有想到……”
“我对姊姊动情了。”她微微叹气,神色却并无懊恼,眼睛看着沈清猗,黑亮的眸子如同最纯粹的琉璃,纯净、通透,让人一眼就可看进她的内心。
她的声音端正严肃,是在认真的说对沈清猗的情意,也是在严肃的说感情问题,“我若爱上一个人,必定是爱上那人的所有品性。姊姊在我心中,没有不好的地方,我若为你动情,就是喜欢你的全部。在我的爱情因素模型中,姊姊所有要素都是对得上的。”
她说的仿佛不是爱情,而是论证一个理学题,沈清猗也一脸正常,似乎这样的论证没有什么奇怪。
两人说着感情此时都没有情致旖旎。
萧琰说道:“但我不能确定,我对姊姊的动情,以及心中这些感觉,一点都没有受到色.欲天的影响,毕竟,它对情性的影响是无知无觉的,会贴合人心的渴望,让人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本心。”
人心渴望完美,在色.欲天看到的、想到的,都会是自己潜意识中渴望的最完美。此时萧琰看沈清猗,就是她心中最完美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就如滤镜,过滤了一切不好的,修饰出来就是渴望看到的样子。萧琰不知道自己眼中有没有戴这个滤镜。虽然她觉得沈清猗的确所有都好……但这个“的确”真的没受影响吗?
毕竟,沈清猗与她的心性最契合,萧琰会在深心里渴望和她同行,乃至更亲近的关系——这也是有可能存在的。
身处色.欲天中,萧琰已经疑神疑鬼了,这个色,也是形形色色,各种想法,惑乱人心。
修行是一条孤独的路,因为没有人可以代你修行,但人是群体动物,本性仍然会渴望同伴的存在。李毓祯和慕容绝在某些特质上和萧琰相似,双方互成精神映照,于是彼此吸引,成为大道的同行者。而在色.欲天的情性之境中,沈清猗成了萧琰最完整的精神映照,因为她们有着更多的精神契合,那种感觉是萧琰从未体味过的美妙,心动、欢喜,心向往之,然后自然而然生出爱意……萧琰提醒自己这是色.欲天,却仍然禁不住沉浸在感情中……情性时时压住理性。
所以她不能再和沈清猗待一起,越待下去,情性越制不住。
萧琰说出自己动情,也说出自己顾虑,叹道:“我不忍离去,但必须离去。”就连此时心中的不忍,都不能确定有几分是受了色.欲天的影响。
沈清猗看着她,眼里是全然的欢喜,微笑说道:“相爱的人都有相似。”
或许有人不以为然,因为也有人爱上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但对沈清猗和萧琰来说,这句话一定是正确的。
她和萧琰就是相似的。
包括在感情上。
她们都很难动情,若对一个人动情,必定会理性分析,到底是为对方什么因素动情,确定是不是爱情,而不是因此为感性支配,“爱了就是爱了”,这种理由对她们来说是不可能的,这归类于感官的吸引和感性的刺激,只能是一时的心动而不是爱情。唯有理性的灵魂契合,才可能成为爱情。
萧琰眼眸柔和,会意一笑,说自己昨晚看了一夜的书,道出书名时,沈清猗也是一笑,两人眸光对视,均有种精神契通的酣畅感。
相视良久,沈清猗说道:“要多久?”
萧琰沉吟,说道:“可能半月,也可能一月、两月,说不准。”
道境领悟的事,真说不准,她也不知自己在色.欲天要多久才能破界。
沈清猗不语,只看着她,情意深深,又殷殷。
萧琰心口一热,说道:“等我想清楚了就回来。”
想清楚了就回来……不是“再过来”。
细微的语意差别已经泄露了萧琰的心。
沈清猗眸子光采动人,似乎清晨的光芒都凝聚在她眼里,声音却是轻轻的,“我等你回来。”
萧琰压下那一个“好”字,说道:“是。”
胸口如荡层云,万般不舍,又和以前的离别不同,如藕丝牵牵连连,欲断却又不断。
沈清猗这会倒是果决了,拉着她就往回走,“早去早回。”
路上却又威胁她:“要认真的想清楚,不许说不行!”“不许说我情深不寿!我寿长着呢,不许咒我。”
挑眉睨她:“丹修活得都比武修长。”“你们修武道的才是踩着刀尖行进。”
话都被她说尽了,萧琰无言以对,不敢反驳。
姊姊你说的都对。
除了这么说还能说什么,再是坦诚不虚言,那也是要分情境的,眼下,此时……她还是做个聪明人吧。
……
纯阳峰属于太清宫,在天姥山的最东。
山下道人通传上去,不多时,就有一位英俊的青年道士掠下山,向萧琰打了个稽首,说奉道君之命,接她上山。
上一次萧琰是被道阳子直接带到纯阳峰的半山上,并未进入道阳子的“洞府”,此时随着这道士上了半山后往东行,过竹海,过林海,进入一道山峪,沿着秀丽清幽的峪道北行,出了峪口,豁然开朗,但见:一大片高山草甸风涌绿浪,花如繁星,斜岩千姿百态,环绕一汪翠湖,如一大块天然翡翠嵌于其中。
翡翠湖边是一座大花园式的庭园,一道长长的栈桥伸入湖中,道阳子闲立在栈桥上垂丝钓鱼,依然一身白色道袍、纤尘不染,身形修长潇洒似剑藏鞘中,又似仙家玉人闲立,意态悠然又似云飘风流逍遥之极……仅一个侧影就让人心旷神远,悠然向往之。
萧琰不由暗讶,只觉现在这位才是话本中传说的“逍遥剑仙纯阳真人”,而上几回见面都只觉至阳剑意,甚至压住了这位道君的风流俊色,直至此时才知何谓逍遥。
这是真的逍遥。
似乎世间一切,于他均无挂碍,却不是无情的漠然,而是观花开花谢四季盛衰皆有时的自然,如同时光的河流,承载了岁月却不会为岁月驻留,永恒向前流淌。
这就是太上道啊……萧琰隐约觉得摸到了一点太上道的意味,太上忘情非无情,却不会为情所驻。有情而不动心,自然不受万物牵动。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道。相聚就要欢喜,离别就要难过,高兴了畅饮,悲伤了大哭,这才是鲜活嘛。
这会儿太上道在萧琰眼中就如同一杯白水,逍遥是逍遥了,就是没味道。
她就要以有情境,破色.欲天!
萧琰一时眉扬而飞,向引路的青年道士回礼道别后直身往前,身姿如春日里的小白杨勃勃鲜活。
走到栈桥前她停了停,整了整衣,才抬步上栈桥,距吕先生约一丈远时驻步,端敬行礼,为不惊动垂钓鱼儿,以神识传音说道:【晚辈无念拜见吕先生。】
道阳子没有回首,只抬手轻招了招,萧琰便向前去,走到吕先生身后侧相距三尺的位置,既亲近又不失尊敬,垂手而立。
道阳子神念一动,插在湖边的一只钓竿飞过来,萧琰伸手接住,见这钓竿垂丝却不悬钩,眨了眨眼,这怎么钓?……学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么?这些鱼儿可不会捧场,不见馅儿是不上钩的。
道阳子回首看她,长眉斜挑,眉尾挑笑,风流致致,荡人心魄。
萧琰眉眼端正不动。
道阳子忽而一笑,俊色风流全敛去,回复潇潇仙人姿,说道:“你心定。”又道,“也不定。”
萧琰倾听,“请吕先生指教。”
道阳子洒然,“既说指教,也算半师,便和峰中子弟一样,称一声道君。”
“是,道君。”
……
道君说:“你钓鱼吧。”
萧琰说:“是。”
她悬臂持着没有饵的钓竿,正经钓起鱼来。
鱼儿当然不会上钩,何况也没有钩,却有好奇的鱼儿来咬悬丝,萧琰拿着钓竿动也不动,静如泥塑木雕。
道阳子也不管她如何,潇洒离开。
萧琰伫立湖边垂钓,从上午到下午,又从下午到太阳落山,至夜色降下,星辰亮起。第二日朝阳初升,又至晚上。
然后,又是一天。
萧琰静立持竿继续钓鱼。
道君叫她钓鱼,就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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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湖州就是吴兴郡(大唐定的是州名,以前是郡名),说到某个姓氏所属的郡望时,唐人仍习惯用郡名,代表了一个姓氏的根底,或者说,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