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下月朦胧 20 (第2/2页)
戎长风翻了翻那些报告书,没有马上签字,他向阑放心底下人的工作,非要亲力亲为地看过之后,才肯放话!
此时见报告书上写着该种化学制剂不仅适用于军事方面,更可以广泛应用于国民医疗界?本是一种书面话,竟惹得他皱了眉,将报告书向桌面一丢,说:“严禁夸大其词,我们只服务于军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什么社会医疗!”
他到底不能放心,叫卢连科下去安排,过十分钟他到后楼检验科亲自看看。
十分钟后卢科长捧着一件崭新的医护白大褂来请,戎长风自己拿过白大褂套在戎装外面,到后楼看了一遍,果然差强人意,卢连科看出四爷脸色,忙陪着小心讲解一番,一直讲到外面晾台上,四爷背着手立在晾台的石灰膏阑干前,本阑悦,恰又看到楼下有送菜的农夫由门禁老兵带着走进来,推着手工造的木轮车,停在大餐厅门口。
楼下卸菜的农夫并未注意到楼上鹰隼般的目光,只是临去时看到对面楼上穿着白大褂的人,人高马大,气势凌人,白大褂里穿着军服,领章上缀着的军衔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发光。虽然离得远,可也叫人生畏,卸下菜急急推车走了。
四爷一直立在阳台上注视着那个人,直到其离去,他才离开晾台,下了楼,往餐厅那边走去。
罗副官恰站在那里立着,四爷过来,在餐厅前停下。罗副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停顿一会又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似乎发怒。
而不远处的门禁老兵注意到四爷在向自己走来,主动迎上来,面带笑容。是一种带着惧怕的笑容,他似乎从四爷大踏步的脚步和严肃的表情中读到了恐惧。果然,四爷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骂:“是谁让你放外人进来的!”
老兵挨了打,动也不敢动,说:“那、那是附近菜农……”
四爷早已扬手叫他滚,吩咐罗副官马上派人跟踪那位农夫,翻一翻他的老底,设若稍稍与农夫身份有出入,立刻抓进班房审讯!
难免是太过警惕的,不过这也是涉密机构必须具备的警觉性。
他沉着脸回到办公室,燃起雪茄时,又开始深思阮生这个人,可以说这是他从事谍报工作来,遇到的最狡猾的敌人,也许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要全力对付的就是目前的两个人物:一个扶桑,一个阮生!
关于阮生,此人确实诡谲,包括党派人士也甚觉神秘,茹晓棠早先就已听过这个人,组织内对其的称谓较57号要尊重许多,常称其为‘阮先生’。
确切来说,阮先生是她们党派的最高领袖,是居于戎三少爷之上的人物,大姐曾学琴没有见过这个人,据说戎三少爷也未必见过此人真身。
但是党派是如此神秘,除却她这样的下线成员是透明人而外,上面的每一位成员都是迷雾,谁也说不清谁是谁。多数联络都是通过电台与手信,即使真正面对面,也未必晓得是一条战线上的同志。也许阮先生远在天边,也许又近在眼前,也许是男,也许是女,也许年轻,也许老迈,再也许组织中的大姐曾雪琴或者戎三少爷就是‘阮先生’,也许某位赫赫有名的政要商贾是暗地里的‘阮先生’,甚至于阿来或者洋铁铺看门的那位老者也有可能是‘阮先生’……
总之组织太过神秘,她永远不可能参得透,也不愿参透。
在这种坏境下,知道的事情太多,无疑是一种危险,她已经加入党派一年多,自百乐门舞厅‘抄共’事件发生后,组织一直没有给她安排过具体任务,为了打掩护,舞女还继续做着,另外曾雪琴为她找了一份在洋行做抄写的工作,生活看似是平静的,但是她总有一种忧虑压在心头抛不开,那便是戎三爷的组织身份为她所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全上海目前只有四人晓得戎三爷与组织有关联——曾雪琴、阿来、五金铺看门老者以及她茹晓棠!
对于一个无意长期从事党派工作的人,知道太多内情无疑是一种负担,她总是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惶惑感——戎三少爷会不会为了身份安全将她灭口呢?
自然是极有可能,一种党派的成长与发展要牺牲多少人,一种信念的维护要委屈多少人,这些她都明白,可是她打心眼里没有所谓的民族大义精神,她也不想谱写史歌做英烈,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小女子的生活,她不想为那些摸不着炕见的理想信念牺牲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她横是做不得主了,包括她个人的生命与自由!
她是在一个午夜失踪的,戎三少爷的安排。
但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无法清晰地忆起失踪的过程,也无法反感戎三少爷的作为!在她失踪前有一个场面太深刻了,以至于永远覆盖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包括恐惧。
失踪前夜,茹晓棠参加了一场有生以来最为盛大的酒会,那是一场高档的西式派对,地点在市政宴会大厅。
派对下午四时开始,服务员端着酒水穿来梭去,国人、洋人、政界的、商界的,但凡有些名堂的人悉数到场,包括戎长风以及他的太太金鹤仪。
而茹晓棠等人作为外邀舞女,由金大班带领,在侧厅侯场。
晚上八点钟,舞会开始,茹晓棠和众舞女出场时,舞会已经进行了一半,舞池里灯红酒绿,乐声靡靡,一对对男女旋来转去,她顾着巡梭戎长风和他的太太,也就没有留意场子里的人。猛然看到大姐曾雪琴与阿来时,她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朴素沉稳的大姐曾雪琴打扮的如同豪门阔太太一般雍容华贵,而一向沉默寡言的阿来竟一反常态,变为一位油头粉面、倜傥的富贵公子哥。
他们没有与她谈话,也没有向她看过来,当然她也明白,故很快移开了眼。
当与铁道处马处长交臂共舞时,她无论如何收不回心神,叵耐马处长十分健谈,一面跳舞一面问询:哪里人氏、今年几大、父母健在否等等,她赔笑敷衍着,胡乱回答几句,正说着话,突然看到门廊那头,穿西式制服的侍应生正引着一众客人迤逦而入,当先一人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格外醒目,其人年不过三十岁,但架势煞是引人注目。
她见过的人中,相貌可以称之为惊人的,女的莫过于月儿,男的便是眼前这位男士,说他英俊算是浅薄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人的风采相貌,乍然一见,竟如神祗!
不少人见了他都围上去,跟他交头接耳,俯首笑谈。马处长见她注目那里,便告诉她,此人就是下午在这里搞派对活动的主人、鼎鼎大名戎某人的三公子、中华船务商会会长戎乃风。
茹晓棠一惊,重新向那里望过去,在司仪和秘书的引领下,戎乃风分别与舞会上的很多人一一握手,包括曾雪琴和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