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140:漪寒碧 (第2/2页)
辰正,用完早食,便道离别。沈清猗去睿思堂拜别梁国公,再去盛华院拜别安平公主,然后启程去道门。
萧琮和萧琰率领侍卫送行。
车马行到贺州城南门外,一辆漆着阴阳鱼道徽的四轮双厢马车已经候在一里外的官道边。
车上的驭者戴着斗笠,穿着青色道袍,萧琰目光望去就吃惊,竟是一位洞真境宗师。
沈清猗从国公府马车上下来轻声说道:“这是玄览道君罗先生,入世蹈红尘,南下顺路,送我去神农域。罗先生不喜沾因果,四郎、十七,你们远远行一礼即可。”
萧琮讶然,继而目有所思,和萧琰对视一眼,向着车座揖手一礼。
萧琰心忖,这位道君应该是护送姊姊去道门,否则再顺路,也不会做驭者,可见道门药殿确实看重姊姊,才会由道君护送。
兄妹俩送沈清猗上马车。道门的这辆马车是四门双厢车,坐入沈清猗与三位侍女加上行李宽绰绰有余。萧琰上前察看了底盘,确定是墨行社今春新推出的第五代四轮车,进一步改良了前轮转向装置和减震装置,乘坐舒适性胜过第四代四轮车。她还发现四只钢轮上都刻有符纹,沈清猗说这是道门符师镌刻的符阵,有减震和飘浮的功效,就是在崎岖道和泥泞地行进,也平坦如贺州城内的漆青道,笑说道门“身娇肉贵”的术师出行就是坐这种专门的符阵马车。
萧琰一听放心了,转头对萧琮说:“阿兄,不用担心阿嫂被颠得骨头散架了。”
萧琮神色欣慰,“这就好。”心中微微一笑,分明是阿琰更担心,却借了他的名义,省得让外人误会。
沈清猗带着白苏三侍女上了马车,萧琮萧琰率领侍卫策马相送,行出约十里地后,沈清猗落下车窗,对他二人道:“四郎、十七,不必再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在别过吧。心中若有牵系,终会相聚。”
她清幽眸光掠过萧琮,在萧琰面具上微微一顿,便果决利落的转目。
“清猗珍重。”萧琮轻叹勒马,眸底有些忧悒。
萧琰伫马立在兄长旁边,看着马车渐行远去,只觉得心口闷闷的,酸涩、惆怅。
清寂寥落的身影印在她心底,一触就疼。
她知道沈清猗不快活。
但那样的孤清冷寂,她不知道从何而来——沈清猗的眼神太深,深到她无法看懂。
然而萧琰却能感觉到,姊姊心中一定隐藏着痛楚,不可为人道出,只能独自默默承受。
萧琰心中难过,听到秋风吹过树叶,带出飒飒之声,或许这是秋风对叶的絮语,只是人听不懂。她心想,终有一日,她会看懂姊姊眼中的话。
马车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河西的天,很高,秋日的天,也很蓝。
她觉得姊姊去道门会更好,比起留在国公府,那里的天空,更高,更蓝。
更适合姊姊。
她又回头看兄长。
四哥和姊姊,虽是夫妻,却已成陌路,他们有各自的道要走。
萧琰虽然难过,却不会强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能由他人决定。被他人期望或者决定的人生,不是自由选择的人生。比起将四哥和姊姊强拉在造成“夫妻和谐”的美满,萧琰觉得,自由的抉择更重要。
她希望四哥和姊姊幸福,但这个幸福,必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姊姊已经离去,萧琰看着四哥,就想问问他:阿兄,你喜欢魏子静吗?
“回吧。”萧琮喟然说道。
兄妹俩驰马回城。
回到府中,刚过巳时,落马入檐子门时萧琰问兄长:“阿兄上午还有事么?”萧琮回目看她,“阿琰有事?我下午才出府。”
“那上午和阿兄说说话吧,好久没和阿兄说说话了。”她说是的单独说话。回到府中后,她和四哥还没有单独相处过,当然也就没有私下里的谈话。
萧琮欣然道:“好,咱们好好说说话。”
到了承和院,兄妹俩在外书房说话,侍人炙香、上茶后便退下,屋中安静,唯有香氛缭绕。
萧琰端起茶盏,又放下,问道:“还没问阿兄孩子,胎相可好?”
提起孩子,萧琮有着期望和喜悦,说胎相很稳,魏五娘子的身体也很健康,应该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萧琰也为兄长高兴,虽然这孩子不是她期待中的,但也是阿兄的孩子,她当然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出生。
说到了魏子静,萧琰沉吟了一下,问出了盘桓在心中的那句话:“阿兄,你喜欢魏五娘子么?”
萧琮沉默了一下,伸手端起茶盏,抿了口,又搁下,抬眸说道:“阿琰是想听什么答案呢?”
萧琰认真说道:“我想阿兄幸福。有真正喜欢的人。不是因为各种利益需要。”
她顿了顿,“以前,我以为阿兄和姊姊是圆满的一对,后来知道,你们是相知相敬,却无情深相爱。阿兄说,有这样的婚姻已经很难得,至少,身边人是可以同行、信任的。但现在……你和姊姊……不一样了。”
萧琰唉一声,蹙着眉头,看着兄长的眼神里表露出“阿兄你知道我说什么”。分榻而睡什么的,萧琰觉得这是兄长的隐私,身为妹妹,还是不要直说了;姊姊说不会和四哥有子嗣,她不知道姊姊有没有对阿兄说这事,但不应该由她说这事。就是不提这两桩,四哥和姊姊相处,难道那种疏远的感觉会不知道?
萧琰忍了忍,还是说道:“两个人中有了第三人,这是不一样的。”又唉一声,“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姊姊和你都这样了。估计以后……你们也不能像以前了。”她叹气,“阿兄若喜欢魏五娘子,那也是好的。总有个喜欢的。”
萧琮叹然,怅然,之后又叹一声,“我和你……姊姊,是有些,隔阂。”他沉吟着,不知如何说。
总不能说,我和你姊姊早就分房而睡,
更不能说,回到承和院,沈清猗在自己寝卧中,也和他分榻而睡。
萧琮心中已经明白,妻子是不愿意和他同榻行夫妻事。
这个事情很严重——他们夫妻不同榻,就不会有嫡子。萧琮瞒着任何人,即使对萧琰,也不会提:万一不小心流露,被父亲母亲觉察知道,那事情就糟了。萧琮在没有思考清楚前,这事会烂在肚子里。
兄妹俩你眼望我眼,心里都有些话没有说,不便说。
萧琰心里咕咙,阿兄真是避重就轻,什么和姊姊“有些隔阂”,分明是“咫尺千里”,这心都隔成天涯了——也就其他人不觉得,只觉得姊姊原先就清冷,去道门后愈发疏淡,似不食人间烟火了。但这能瞒过自己吗?
萧琰瞪了兄长一会,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兄长:万一阿兄真觉得只是“有些”隔阂呢?那以后……问题岂不大了?
虽然书房门窗紧闭,隔音阵法已经开启,她还是压低了一下声音,说道:“阿兄,据说有些医者,嗯,有洁癖。”
萧琰觉得自己说得够委婉了。
萧琮瞪着她,嘴角抽搐。
原来阿琰已经知道他和清猗分榻……哎,知道什么呀,他和清猗不同榻不是因为这个。
萧琮按住额头,又放下手,叹气道:“阿琰,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琰眨眼,点头,“阿兄,嗯,我懂。”
这事说出来,大概,也许,嗯,阿兄会觉得有伤面子……她懂。
“阿兄,你放心,我谁都不说!”萧琰认真道。
萧琮:“……”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琮叹气。
他还不能解释。
又叹一声,抬手揉了下额,交待道:“这种话不能乱说。尤其阿父阿母面前。”
萧琰道:“阿兄,我懂。”
萧琮又头痛了。
长长叹一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