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153：秦国公主 (第1/2页)

萧氏队伍经过时,金光大街两边行道上的行人无论士人还是平民,都会停一停，叉手至胸前,然后再往前去，有礼却又有节。他们不是对甲姓权贵行礼，是对诗书礼仪世族的尊敬。
　　
　　也许是因为长安有独立出来的“士道”,长安百姓日受沐浴,也或许身处大唐帝都，文明的中心，长安百姓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格外尊重知识,行礼也只体现敬意而不卑不亢。
　　
　　萧琰想起在经道堂时十四堂叔萧昕曾说：一个世家出行如果没有士民布衣叉手,这个世家就已是暮日。也许权势上还能显赫一时，但立家的根子已以腐朽,距衰败不远了。萧琰心道,如果某一代没有做好“承上”，对下一代也就不能做好“启下”,三代下去，就败坏了。
　　
　　长街上行进的萧氏子弟没有回礼,因为行道上的百姓不是对他们个人行礼，而是尊敬萧氏，他们展现出自己身为萧氏子弟的气度,就是最好的回应敬意和回礼。
　　
　　展现风度,这对他们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从学说话走路起，就是处在世家礼仪的教育环境中，优雅从容已经刻进骨子，成为他们自身的一部分，不需要刻意去做，策马前行、顾盼风景、言笑交谈，都是自然的优柔自若。
　　
　　车马行过潏水桥，又行了十几里长街，经过群贤坊，再往前就是长安四市之一的西市。高出坊墙的酒楼比比皆是，雕梁画栋，丝竹管弦萦绕，歌声不绝，真个是“处处歌钟鸣，喧阗车马度”，雕楼画栋的帘窗内伸出许多丝巾来，娇手轻扬，缤纷艳色，夹着酒姬不同音色的调笑声：“萧郎看过来。”“清波玉髓酒，美人绿袖香，玉郎，着袖饮一杯耶？”“香唇送玉液酒更香。”……
　　
　　萧氏子弟哈哈笑，没有人因为调笑羞窘，他们在河西遇见过的酒姬有比这更豪放的。很多萧氏子弟扬了手笑嘻嘻回应，这并不会让唐人觉得轻浮，酒楼曲乐，美酒美姬，和诗下酒，本就是诗酒风流。
　　
　　……
　　
　　“昨天是卢氏，今天是萧氏。”
　　
　　“再几日，江南世家就要到了。”
　　
　　长街上络绎的车马中，很多贵妇和女郎都笑起来。
　　
　　年轻的郎君女郎频频而顾，骑马相向而过的清笑一声，“萧郎来耶？”这个郎是男郎也是女郎。“喏。”萧氏子弟也扬笑，郎君和女郎都大方笑应。
　　
　　每年这个时候，就是长安贵女最幸福的日子，因为大唐甲姓世家的俊美郎君齐聚长安呀。和贵女们相比，世家郎君们的幸福感稍弱一度，毕竟进京的世家子弟中，男子弟的人数还是多过女子弟的，当然对执袖郎君们来说这幸福感也是高高的，就算勾搭不上这么多美郎君聚在一起那也是赏心悦目呀。
　　
　　萧琰就感觉到几道好奇中又有些灼热的视线，眸子不经意的看过去，竟然有女也有男……她自己这会是男……有些无语了，心里好笑的想道：一群唐僧肉入京。她可不信自己是唯一被这般注视的。
　　
　　“据《长安桃花报》说，每年这个时候，长安桃花的指数仅次于上元日和七夕日，号称帝京三大桃花汛。”萧珖趴在马车窗口上兴致勃勃道。
　　
　　萧琰好奇，“《长安桃花报》？”大唐只准官方办报这是哪个官方机构办的报一听就不太正经？
　　
　　萧珖飞一个眼色，“小报。”你懂得。
　　
　　哦哦，萧琰表示懂了，就像萧氏经道堂的《白高山某小报》，只是学子团体私下办的报。朝廷不纠，官方不查，就没事。然后又噗哧笑了，“桃花报，这谁办的，就关注桃花绯闻这些事儿么？”
　　
　　“你懂什么。八卦人人爱听，上到皇帝世家，中到官员士人，下到村夫村妇，谁都爱听一耳朵。这就是茶盐酱醋酒，调味儿过日子必须有。要我说，《大唐新语》就是咱们大唐帝国最大的桃花报，瞧瞧上面，大唐的皇帝，世家，宰相，尚书，将军，大学者，大诗人，什么什么家的，还有高僧，名道，哪个没被‘新语’过？大唐风流，尽集于此也。还不是最大的风流桃花报？”萧珖振振有词。
　　
　　“噗！”“噗！”萧琰和前后听见的子弟都喷笑，萧杭一边笑一边敲扇，“大唐第一名士雅集书竟然被你说成最大的风流桃花报，我竟然还觉得有道理，这都什么毛病？萧小五，你这嘴有毒呀。”
　　
　　萧小五缩进车里表示不说话了，唉，独行寂寞呀，挺怀念九堂弟萧瑢了，怎么就被分到萧俭族叔那一队呢，车马行在最后，想说话都不成。
　　
　　……
　　
　　车马队伍过了西市，又过了延寿坊，再往前就是巍巍皇城。金光大街在此尽，往前是朱雀横街。在长安被称为“横街”的，只有皇城皇宫内外的大街。朱雀横街之北，就是朱雀广场和皇城。
　　
　　萧氏子弟经过朱雀横街时，都抬头注目皇城。
　　
　　虽然从仁宗皇帝起这座皇城就不再是大唐的政治中心，而是移到了皇城东北的大明宫，但它的巍峨雄伟没有变，威严肃穆也没变，因两百年的沉积，反而更威严浩大。萧氏子弟仰目而望的肃然中，是这个帝国的浩浩，威而远也。
　　
　　走完一半横街，就见豁然一条宽道，正对皇城朱雀门的位置，从横街往南去，宽广笔直伸向长安南城中门，它的宽阔远远超过了萧氏子弟们才走过的长安二十四道大街。
　　
　　萧氏子弟瞬间有一阵默然，尽管大唐人都知道长安朱雀大道是多么的宽广，但真正目睹它时还是禁不住“虎躯一震”，生出——“这就是朱雀大道！？”。
　　
　　以前的朱雀大道是阔三十三丈，按理学的度量衡换算，就是九十九米；现在的朱雀大道是昭宗下令翻土重修的，并以理学的度量衡计，按精确数字计量，是宽三百三十三点三三三米。难为了少府司的土木工匠们，竟然能修出点后三三三的精度。
　　
　　大唐人很喜欢“三”，因为“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三就是很多、无限，总之昭宗皇帝陛下就是表达这条大道无限宽广。
　　
　　——这就是大唐帝都中轴线，长安第一道。
　　
　　“唉！唉！这得多少钱！”萧继没有看到“第一道”只看到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第一钱道”，又捂着心口痛心了。
　　
　　这条第一大道也是兵道！昭宗皇帝下令重建的第一条“帝京道”就是朱雀大道！……宽三百三十三米又三三三的兵道嘤嘤嘤，萧继觉得想揪着昭宗皇帝问陛下您到底抛洒了多少钱，牙疼，牙疼！嘶，嘶……
　　
　　萧琰和萧杭都吭哧笑，进入帝京城后更加稳重的萧绱也哑然失笑，微微侧过头，一本正经的传了句，“阿弟，这里修的不是兵道，是修的政治。”
　　
　　“……”萧继表示自己被治愈了。
　　
　　车马队伍驰上朱雀大道，进入大道东边的第一坊：兴道坊。
　　
　　大唐各道府在长安都有进奏院，本道官员进京朝见或其他公务都是住进奏院内，河西道进奏院就建在兴道坊西曲。
　　
　　车马队伍从西北坊门入兴道坊，刺史府职属和府兵都住入进奏院。但萧氏子弟都不住这里，没有随朝贺的车马队伍入坊，而是又过一坊，行入皇城东面的东直横街，北去第二坊永兴坊就是兰陵萧氏京中府第所在。
　　
　　萧氏驻长安的总负责人主持京中萧府，入京朝见的萧氏官员和随行子弟也都会居住这里，所以府第规划时就很大，入京子弟都居住府中东南区，林木繁翳，清溪竹林，假山荷池，大小不一的四合廊院掩映于其中，错落有致，秀丽雅致又有幽深的静谧。
　　
　　各子弟的居所京中早就安排好了，车马随从各入各院，繁而不乱。萧琰只带了菘蓝一名侍女，及安叶禧和萧季思两名侍卫，是诸子弟中带随从最少的，便分了一进的小院，名金粟轩，因院外种有很多桂树。四面相邻的是萧继、萧珖、萧瑢，都是和萧琰相熟的堂兄。
　　
　　安顿好已是晚膳时分，萧琰三人均到萧瑢的来熏堂用膳，因他带的仆从最多，光正厨和做点心的就有七八个，分茶、调酒、熏香、插花的婢女各一，还有乐姬舞姬十几人，马球仆蹴鞠仆四五人，鹰仆、鹦鹉仆、蟋蟀仆、斗鸡仆五六人，又有裁衣、刺绣的绣娘三人，连专司做巾帽、袜子的都各有一人，和五哥萧珖气味相投，凑到一堆就热烈论起帝京的时尚，怎么个吃，怎么个玩……
　　
　　被抛弃到一边的萧琰和萧继面面相觑，完全插不上话，继而都忍不住乐，萧继嘿嘿道：“无怪乎大家说嫡支三房的昉四叔和六房的晏十九叔日子过得最精细，最会吃最会玩，这会看五堂兄和九堂弟就知道了。”
　　
　　萧琰哈哈笑。
　　
　　萧珖的父亲是三房萧昉，行辈行四，萧瑢的父亲是六房萧晏，行辈十九，都是梁国公的异母庶弟，萧琰的亲叔父。
　　
　　以前她就听四哥说过，两位叔父极精玩乐之道，都自称此道认第二，萧氏就没有第一，经常为争谁第一而雅斗，斗的是吃喝玩乐的雅道别致，随口举了几则就让萧琰叹为观止。
　　
　　她笑嘻嘻道：“四哥说，不会吃喝玩乐的只会吃喝玩乐，会吃喝玩乐的就是雅道。”萧氏和吃喝玩乐相关的产业，都有这两位叔父担当谘酒，就是出点子、设计玩乐花样的，每年都有大半时间在各地产业里转。
　　
　　五哥萧珖和九哥萧瑢都是子承父道，之前一直没来长安，就是因为遵从两位叔父的教导，将大唐地方都玩遍品味遍了再去长安，“回去后他们就要做答卷了，”萧琰挤眼说，“据说是两位叔父的考核。”她以眼神说“完不成可能会很惨”。
　　
　　萧继立懂，难怪两人这么快做“功课”呀。堂兄妹互望一眼，都嘻嘻笑起来，决定以后在长安的吃喝玩乐就找萧珖萧瑢了，这是也给他们提供考核练手嘛。
　　
　　……
　　
　　次日萧琰练武更衣后，正准备去九哥院中用朝食，昨晚说好的，以后正食都在他那用，但才出房门，就见萧季思拿着份刺帖入内，禀道：“郎君，门阍报来帖子，秦国公主府邀您今日午时赴宴。”
　　
　　萧琰身子一僵。
　　
　　秦国公主就是李毓祯！因攻灭吐蕃王国有功，班师回朝后就被圣人册封秦国公主。
　　
　　萧琰立时头痛，昨天才进京，今天就邀约了。这是咬着不放呀，她那一刀“割袍断义”是白断了。
　　
　　反正对李毓祯是没用的。
　　
　　萧琰也料到了，只是一想到要去见她就觉得头痛。
　　
　　“啊呀！”安叶禧在廊下惊叫一声，“秦国公主！？噢——对！是郎君的表姊！在逻些还一起战斗过呢！……难怪邀帖来得这么快。”说着蹿到了萧琰身边，滴溜溜向她抛媚眼，“郎君，带我去呀——”呀字很是绵长，还拐着弯儿，萧季思觉得肠子都要弯得打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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