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193:紫宸殿上的论功 (第1/2页)
沈清猗起身,行礼。
堂中沉静。
跟着,至和至川至桓至弘等道师都肃然起身,齐齐立什,向她一礼。
砥砺,共进。
胡汝邻和常焘也肃然起身。
所有医家都起身了。
他们都是医者,无论年纪多少,无论精深哪一科,他们都是医者。
医者要有开阔的心。
他们怎么忘了呢,这不仅仅是说医者治病的心怀,还有医者求道的心啊。
大胆的探索,大胆的想象,不要被固有所束缚,这是大道的开阔。
他们向这位年轻的国手尊敬的行了一礼。
此时,他们已经忽略了她的年纪。
因为在医道的大道上,她已经踏门而入,看到了开阔的世界中,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景象。
这一刻,他们都相信,她的针道,已经达到了内证的境界。
新霍乱是不是微生虫致疫,在她的针路之下,内证反视,眼目可见,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然后反过来想。她却没有直接以诊视疫患的针道内证来说,反而以提论点,细节推理,逻辑论证,实验证明,铺开一条理论实证的道路,这是让他们服气的。因为这就不是她独有的针术了,而是给众医家展示了一条实证的路。
他们由此也生敬意,她在医道上的确如她说的“和诸位砥砺”。
砥砺,共进。
吾辈皆为同行者。
不知是谁,好像是余秉执,忽然哈哈笑起来,然后众医家都哈哈笑起来,畅快、舒怀,一扫前些日子的焦虑忧急。
大家你眼望我眼,忽然都涌出一种志同道合又共患难的感情来,激励又温暖。
余秉执突然喝道:“好!”
大家又哈哈笑起来,感情更深进一步,纷纷觉得这场疫事之后,大家要坐下来不分老少痛饮一场才好。
“岂不快哉!”有人已经举起茶杯哈哈道。
“哈哈,之后同饮!”“快哉。”“吾道同行。”“共进。”
胡汝邻微笑感叹,好一个至元道师啊。
一件事,一番话,不只论证道理让人心服,还让人心缔结奋进。此,领道之帅也。
……
次日,朝廷的谕旨抵达扬州。
胡汝邻和常焘阅过谕旨后立即向众医家传达了朝廷的旨意。
众医家纷纷感叹道:新霍乱果然是从天竺传过来的,至元道师论证的太正确了!由是心中更服,对她提出的“微生虫致疫说”也更多了几分相信,并由此思索她提出的“疠气起之于无,具化为病,即为病原微生虫”这种医学理论来。几年后沈清猗联合太医署创立生物学新的学科微生物学时,扬州这些医家就成了她第一批拥趸。
传达谕旨后,胡汝邻和常焘就立即找上了沈清猗,和她商议囚犯试疫的事。
如果证实是河虾携疫,并且让人感染,即使还不能证明疫毒就是“微生虫”,但能检测出霍乱疫毒的药剂却是实打实的有用——这对各州防范霍乱,尤其沿海州和海港,可起大用了!
“此事若成,十七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沈纶很激动的对女儿道。
……
扬州城忙碌起来了。
虽然自瘟疫爆发后,就已经够忙碌,大夫们忙碌,为了缓解治愈病情,一个个忙得形容憔悴;官员兵卫衙役们忙碌,忙着调查疫源,搜索疫患,隔离病者,给河渠井水投清毒剂,但这种忙碌带了焦躁和慌乱,尽管因为莱国公沈纶的坐镇,大家的心还算安定,疫病没有全城扩散下去,也让人不至于恐惧绝望,然而病患始终得不到治愈却是让人心慌的,就像头上悬着一块巨石,谁知道会不会掉下来砸到自己呢?
如今不同了。
随着第一例病患被治愈,大夫们激动,城内的官吏更激动,守卫隔离区的兵卫甚至激动得流下眼泪,终于不用惶惶担心自己也会被传染然后一泻而死了!
这个好消息立即被敲锣打鼓告之全城,闭户于家中的扬州百姓都喜极而泣,有的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之后便在官府的号召和组织下,开始全城的环境大清理,尤其是贫民坊曲巷,进行垃圾大清除,增加安置垃圾箱,公共厕房;
工建局率官吏和民工对全城的排污管道进行检查,破损的地方都砌出不渗漏的污水坑加盖,不让它往外泄。这回江东道和扬州州衙是咬牙拨了钱,全面更换钢制排污管道,只等从运河运过来就安装替换;
所有公用水井的打水吊桶底部都要嵌一层过滤网,网下装有检测疫原虫的药剂纱袋,一旦发现桶中倾出的水是浅紫色的,就不可饮用;
官府公告上还说,之后水井都要安装压水泵压出水,落上铸铁井盖封闭,就不用担心水井被污染了;
……
总之,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无论官民,此时忙碌都觉得心里踏实,包括贫户曲巷的百姓,清理起巷里巷外的污脏都格外下力,唯恐漏了哪个角落。
扬州城是忙碌中透着轻松,但此时在东海都护府、福建道、岭南东道,却是一片人心惶惶的慌乱。
二月初七朝廷的谕旨还没传出长安,东海都护府的唐州、吕州、琉州就已爆发了剧烈瘟疫,死亡千人,包括商人、水手,岛上百姓,还有官员、兵卒,染疫者上万。
爆发仅两天,吕唐岛和琉球岛已经是人心慌乱,权富之家纷纷乘海船离岛,往福建道跑。因为一些官员和兵卫也染了疫,东海都护府根本没来得及封锁港口,就让几十艘船载着人逃了出去。
但是这些人还没有抵达海岸,东南最大的两个市舶司城市——广州和泉州也已经爆发了剧烈瘟疫,几天内就死亡数百上千,疫患多达万人。
此前,这几个海港州城已经出现过霍乱,但因为染疫的人不多,便以常规的吐泻霍乱禀报朝廷。之后,因为朝廷通报了扬州爆发剧烈霍乱,这些官府都加强了防范。但是,因为扬州对霍乱疫病没有确诊,而且疫源调查还没有确论,其他出现霍乱的海港州都没有想到——疫源是从海上来!当时只严令药铺医馆发现有吐泻病人立即上报,并且只对入港商船和渔船进行吐泻症状的检查,没有做出封锁港口的措施:封港的损失太大了,没有充分确凿的理由,官府不敢擅行此举。
二月初六,两艘大唐海船从天竺惶惶逃到东海都护府唐州港,收商税的官员从神情慌乱的船员口中得知天竺海港已经爆发了瘟疫,到处在死人,这些商船都是停港后发现情况不妙又匆匆起锚逃过来的。而在此前,已经有不知多少载了携疫者的商船进入南洋国家和大唐海港。
更没有人想到入港的海鲜也有可能携带瘟疫。
在沈清猗的验证出来之前,谁会想到虾类也会带疫呢?或者还不止虾类。
而在唐州、广州、泉州这些海港城,富人们每日享用海鲜那是很正常的事,达官贵人聚宴也是很正常的事,哪里会想到进入他们口中的海鲜脍有可能吃出霍乱呢?
当霍乱在民间因为携疫者而大爆发的时候,广州和泉州的官员也不幸的撞上了“霍乱虾”或“霍乱扇贝”,在宴会上染疫,几十名官员感染霍乱,包括泉州刺史。因为当地官府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也造成了瘟疫的失控。
在东海都护府、广州、泉州大乱时,南洋的锡兰、暹罗、真腊、林邑、三佛齐、渤泥等国和东洋的扶桑、新罗的港口城市也都爆发了霍乱。包括山东道的市舶司海港密州也受到了波及。
而到二月初九,长安才收到靖安司南方局呈送的天竺瘟疫扩散的情报。
距离的遥远使得情报出现了滞后,而靖安司只向皇帝奏报的制度也让南方沿海官府没有能够近距离得到这份情报,以便提前采取措施和决断。
总之,一切的偶然和必然造成了长治三十二年东南瘟疫的大爆发。
……
当东海都护府、广州、泉州的疫情先后奏到长安,已经是二月中下旬了。
泉州的奏报最先抵达京城,圣人立即召太子、政事堂宰执并太医令丞紫宸殿议事,商议紧急措置。
宰执们都是能承重的,敏锐而果决,当机立断:
“须得立即下旨封锁港口!”
“不仅是泉州,所有临海港口都必须封港!”
“所有海船运入的海鲜都得查禁,不经检疫不得放行!”
“泉州刺史染疫,别驾仅为副职,官低且出身寒门,封锁四城,恐怕也压不住城中的世家;况泉州民风悍勇,若无威望之人坐镇,严禁城中不出,诸民惶惧之下,恐生民变。须得令福建布政使房知温坐镇泉州。”
福建道的道治是福州,布政使衙门当然是在福州,在泉州官府无首的惶乱局面下,调从三品的布政使大员过去,自然能稳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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