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214:五个聪明人 (第1/2页)
“这件事第二个聪明人,就是魏景深。”
李翊浵说了第一个聪明人沈清猗,就跟着说魏重润。
“魏景深什么都用不做,只去了一趟辩学室,和墨太平交流了一下学问,后面的事,自然有墨者替他推动。”
那天正巧是魏重润去辩学室的日子,但这不重要,即使不是,魏重润有的是办法将意思传达给墨平。
后来萧琰回想,觉得魏相公果然是高手,就这么去公利图书楼溜达了一趟,然后回政事堂与宰执吵架,命太医署做预算,跟宰执们继续吵架,撸起袖子在上面架锅,墨平就沉默的在下面添柴,加上一群辅助的扇火党,呼,呼,呼……星火燎原。
李翊浵写道:“这就是阳谋,光明正大的阳谋。魏景深什么都没做,但什么都做了。别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但知道了没用,一没犯法二没犯律三没犯官员戒条,只能干瞪眼,骂几句魏老奸。听说张坦夫在政事堂气急了,骂魏景深田舍汉,魏景深道我本就是农户出身,挨过饥受过饿,最怕就是得病,这病是富贵病啊,穷人生不起,像张相这种,定然是不怕的,生个十七八种病也不怕。”
萧琰哈的笑出来。
魏相公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妙人!
更让萧琰点头赞同的,是他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而是无比的坦然,因为我穷过苦过,所以我要为穷苦人争利益。萧琰觉得安平母亲的眼光真的是很好。
“第三个聪明人是太医令,安定皇甫氏的家主皇甫安存,字康永。宝树应该知道吧,沈至元的生母,她的娘家就是安定皇甫氏的旁支,当然关系已经很远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皇甫,安定皇甫氏若提出吴兴皇甫归宗,你说他们会不会乐意?”
应该……是乐意的吧。
萧琰心里想。
吴兴皇甫氏是湖州首屈一指的杏林世家,但和大唐帝国的第一杏林世家安定皇甫氏相比,那就差远了,说是米粒之比明珠也不夸张。这可不像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虽然两家在西汉时是同一个祖宗,但早已经分立郡望堂号,东汉时就并列为山东望族了,从北魏到大唐也一直同列一等大姓,谁愿意居另一宗之下?根本不存在归宗之说,完全就是两个宗族了,而且比起其他世家,反而斗得更厉害,谁都不想有另一个崔氏压在自己头上。
又说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论起同一个祖宗,得扯到老子李耳之前了,要赵郡李氏归宗陇西李那是不可能的。赵郡李氏在大唐立国之前声望一直在陇西李之上,即使陇西李如今是皇族,赵郡李氏也绝不愿意归附,做皇族的附庸,哪里有独立世家的骄傲和风光?
但吴兴皇甫氏不一样,它与安定皇甫氏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果归回本宗,家族发展就不止是湖州了。不过这也要看皇甫家的想法,如果没有野心,独立为宗还自在一点。
萧琰又一想,或许这不完全取决于皇甫家自己的想法,湖州那边可能会去信给姊姊,问她的意见,毕竟太医令可是冲着姊姊才递出月桂枝的。
“说皇甫康永是聪明人,向吴兴皇甫氏递出月桂枝只是一方面——不论吴兴那边是否乐意归宗,他向沈至元示好的用意已经达到了。这位聪明人做的最聪明的事,是第一时间去了墨太平的家。
“魏景深见了墨太平,总得有人将那份抄本递到墨太平手中去。魏景深不会做这事,他是宰相得处事谨慎,不能将政事堂尚未通过的议案私递外人,即使墨太平守口如瓶,魏景深也不会给人留下这个把柄。若不是皇甫康永去了墨家,也会有人上赶着为宰相办好这件事:京中寒门官员多的是,能揣摩到宰相心思,也有胆色抓住这机会的人不少。
“皇甫康永为了皇甫家的利益,必须推动这个议案实施,一早就与魏景深同一个立场。既然注定要得罪那几位世家宰执,倒不如一开始就积极站位,还能被魏、邵二位相公看重,以后也会施加援手。更进一步看,他这么做,是向昭华表忠心,就算这个议案没通过,他谋的也是长远,昭华主政后,难道不会重提这份议案?这个体制实施后,也会更加重用他们皇甫家。”
萧琰心道,果然都不是简单的。
“第四个聪明人,是墨太平。
“这件事能这么快被整个长安百姓知晓,内容还传得那么详细,要说没有人在暗中推动,谁会相信?长安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当然不止墨太平,但政事堂几位宰执首先怀疑的就是他,谁让魏景深去见了他呢?但谁能抓住墨者社行事的把柄?说墨者私印张贴发散小报?证据呢?大唐可不允许捕风捉影入罪,或者御史的风闻奏事权针对一个平民?”
萧琰看到这噗哧一笑。
没错,帝国有名的大人物,鼎鼎大名的墨家文宗首领,人称墨者太平的,他就是一个平民,官府户籍档上登记的是“匠户”。当然人人都知道这位墨者首领绝不是普通工匠,但问题是,他就是无官身,无士籍,纠察百官的御史风闻奏事去弹劾一位平民匠户?别逗了!御史台绝不想有这笔黑历史,被谏议院翻出来嘲笑。
没过几天,李翊浵又一封信过来。
“昨日落衙后,太学、国子监几位经学深醇的博士在高密郡公孔学士府里品茶议经,其中有同为翰林学士的叶弘叶士广。这位叶学士被誉为当今墨学经义第一,和高密郡公一样,也兼着太学、国子监的经学教授。
“议经中就聊到了当前的热门话题,叶学士说利民利国,又说前日和墨太平聊到这事,他说如果此事为真,朝廷在城乡建立卫生保健站,兼爱社愿意每年捐银一百万两,支持这个公利卫生事业。
“哦,参与品茶议经的另外两位同僚,一位是太学祭酒,兼道经教授的闵永韶闵用和,人称‘言者不虚,虚者不言’;另一位是国子监儒经教授耿子巩耿良固,人称‘鲠鱼骨’,出了名的直言直语,不吐不快。这两位的诚信品格都是朝野闻名的。——瞧瞧叶学士选的这场合,选的这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萧琰深以为然点头。
她对高密郡公不陌生,《士族谱》就背过。
高密郡公孔尚贤是这一代的鲁郡孔氏家主。鲁郡孔氏也是大唐甲姓世家,乃是以世代传承孔子儒学列入甲姓,所以其他世家可以言利,孔氏却不可以,必须以仁为核心,谈仁说仁做仁,公利疾预卫生就是国家对百姓的仁,孔氏家主如何会说不支持?那当然是要赞成的,至于国家财政是否能支持,那是宰执考虑的事,孔学士目前的正职是左谏议大夫,只负责谏议帝王和政事,可以很任性的表示我只关心仁政不关心财政。
另外那两位,闵祭酒和耿教授,萧琰不熟,但能与孔学士、叶学士一起喝茶议经,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不仅经学深醇,人品也值得称道,阿娘说一个是“言者不虚,虚者不言”,一个是“直言直语,不吐不快”,叶学士转达的墨家首领的承诺不用担心这两人不传出去,而且以这两人不虚言、不矫饰的操守,听者必信。
不会有人怀疑叶弘传假话,或者墨平说假话,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会有人怀疑墨平做不到。
墨者虽然人人简朴,但墨者组成的社团并不穷,兼爱社可以说是大唐最有钱的社团之一。
墨家开办的墨行社、墨筑社、墨织社、墨食社、墨机堂都是遍布南北、日进斗金的大商会,而这几个墨家商会存在的意义,除了以技实践,利民便民之外,就是为兼爱社的履实做钱财支持,据说每年赢利的五成都会交给兼爱社。
捐出一百万两银,这对兼爱社来说不算什么,但墨平说的是“每年”,这就是很大的自信和魄力。世家也有这种魄力,不过这种魄力一般是用在有利益的投资上,不管是当前的利益还是长远的利益——比如捐资教育,建义养堂为帝国分担抚养孤儿弃婴,义务承担一部分的修路铺桥,免费植树造林,捐资净化技术,这些都是长远的利益。但是建立公利疾预卫生体制,一旦在帝国铺开,就是持续往里面砸钱却不会得到收益的大摊子,而且这个摊子会随着人口的增加负荷越来越重,如果国家得不到收益往里面填,这就会是一个无底洞,大窟窿。
萧琰觉得世家宰执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又觉得,沈清猗这个提案中应该是没有写尽说尽,政事堂现在议的议案,是不完整的。以姊姊对计然学的精到,必然会以计然学的思维去思考一个体制的“源泉”——只依靠国家的投入是会枯竭的,而且对帝国财政也是沉重的负担,不利于公利疾预卫生体制的推广,尤其是往县乡下面建,姊姊应该是设计有“收益源泉”的体系。
只是政事堂的提案中为什么没有呢?
是李毓祯将后面的内容掐去了吗?那目的又是什么?引起政事堂争论?观察宰执的反应?还是说,她想敲下去几个宰执?
萧琰将母亲附给她的上疏抄本又细细读了一遍,心想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有中央的支出,也有中央和地方的分担,还有民间的共建,看起来是有水源支持的。
若非她对沈清猗的心性和智慧十分了解,知道她的才能远远不止这些,恐怕也会以为这就是完整的体系了。
而其他人包括政事堂的宰执们看到上疏中的内容已经为沈清猗的才华惊愕惊叹了,又如何会有萧琰对沈清猗的了解?
萧琰心里又思量,也或许这个源泉体系是以后才能实施,而前期,必须依靠帝国财政的投入——于是,李毓祯拿它来钓鱼?
不论是不是李毓祯在钓鱼,现在墨平的承诺一旦广为传扬开去,政事堂宰执们就是被架到火上烤了。
墨平说每年捐一百万两银给公利疾预卫生,政事堂的宰执还能说国家财政不能担负?有这一百万贯,就算朝廷不出一文钱,选几个地方试点也够了,何况朝廷不至于每年几百万贯都挤不出来吧?
李翊浵在信中说:“按太医署做出的详细预算,朝廷每年若有五百万贯投入,支持在每个州建立一个公利疾预医馆是可行的,而下面的卫生保健站的建立则可由中央和地方共同负担,也可由民间医师以上的医者申请注照开办。
“按沈至元上疏中的提议,帝国每个州已经有仁民医馆,两厢结合,公利预治医馆重检查重卫生建构和预防,仁民医馆仍然重治病,如此公利疾预医馆将治病这项抛开,初期建立的投入就不会太大。有些下州的财政难以支持的,也可以就在仁民医馆上加挂一块公利疾预医馆的牌子,这就减省了新建医馆的费用和增加更多人员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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