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267:百年和千秋,鸳鸯和大雁 (第1/2页)
沈清猗敛下的眸抬起,眸中情意已经完全敛去,眸色清冽如明月照江,萧琰眼睛一眨,从画境中回过神来,心中却似留下了梨花溶月的悠韵。
“姊姊,”她抬手打开食盒取出第二碟点心,“你再试试这样,这是百年松塔。”眼神活泼又带着笑意,“和观里的千秋岁月比比。”
百年松塔,千秋岁月。
——好一个比照。
沈清猗眉毛轻抬,清冽的眸中碎光微转,“百年人生,千秋长生,很有意思。”
一份七情玲珑糕牵引出了她的七情,激荡出她隐在心底的最深沉的感情——阿琰的亲娘真是很厉害;百年人生,短短生命,人心之中最渴望得到的又是什么呢?这份百年松塔共情之力恐怕不会弱于七情玲珑糕。沈清猗端起心神,冷静戒备,容色却是从容不显,食箸拈进点心细口慢品,眉眼间流露出赞色,然后就是沉吟,清冽眸子幽深,又变得悠远。
人生百年,绚烂如花;千秋岁月,松柏长青。多姿多彩的生命,漫长清寂的长生,你选哪一种?
沈清猗心性清静,并不好人间的热闹,一山一舍、一江一院,她就能过得悠游自在,青山绿水过眼,心中自有万紫千红。她喜欢医道,却不执着,不会期望有更长久的生命去精进此道,人一旦狂热执着于某一道,一念之差就会偏执,由人堕成魔。
日子过得顺心意,何须问长生?
这是以前的沈清猗。
不生执,自清静。
现在和以后,百年与千秋她都想要。
只因心已生执。
……
午后天空下起小雨,不久越下越大,哗哗雨声从半启的窗户透入,却没有影响静室内两人的论经。天阴暗下来,松音入内点起松香灯烛,又无声退出去。淡淡松香萦绕在室内,融在两人时清时沉的声音中。
两人这会说的是《大易参同契》,是道门药殿前辈大能君云牙子著的丹经,流传世间的是外篇,讲的是养性延年之道,虽然没有内篇的丹道心法,但经义精微,修行的道理就在其中。
两人从易象说到以乾坤为鼎器,说到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生克的存想。沈清猗从易象说到数理,说到存想与推演计算。
萧琰的算学就是沈清猗教出来的,说到意象与数理相证也很有兴致,她在武道修行中已经多次运用两者的结合,听沈清猗说起就很有相通之感,沈清猗的数理精微又胜于她,说到后面萧琰已是请教居多。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已经临近酉时了,萧琰起身和沈清猗告别,时光流逝让人遗憾和怅然,它带来了离别。她没有撑伞,只用真气将雨丝逼开,沿着石径走得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沈清猗。见她素手持伞,纤薄身影伫立雨中,似凝望的石像,清寂孤独。
萧琰心口一涩,离情怅然中有股酸涩绵延,由心口到眼角,涩涩的连雨气都无法柔润。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是无声,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隔着雨幕两人眸光凝望,短短几息,却觉得过了千眼万眼。
雨声沥沥声声缠绵,又别有幽意生。
良久,沈清猗启唇轻叹,“阿琰,回吧。”
或因冬夜雨冷,她的唇有些苍白,清冽眸子隐见湿润,笼在雨幕中空濛如薄雾。萧琰心口又一揪,不由踏前一步,叫了声,“姊姊。”
沈清猗眸光止住她,轻柔声音,“我在读《九歌》。”
萧琰一怔,《九歌》多数篇章都是在表达深切的思念和所求未遂的伤感,她当然不觉得沈清猗现在才读《九歌》,这是世家子弟少年时就要读的诗集,姊姊说读《九歌》是用《九歌》表达她离别不舍的心情,恨不能长相聚的伤感。却担心牵出她的离情,以这种委婉优雅的方式表达。
萧琰眼睛有些润,或许也是被雨丝所沾,她说道:“《九歌》太缠绵悱恻了,姊姊还是不要读了,还读《大易参同契》吧,大道参同。”
沈清猗只笑着,点了点头。
“姊姊,我走了。”萧琰踯躅,终于转身,大步而去,石径雨水踏得飞溅而起。
——大道参同,相聚有时。
她身影在雨中渐远,并终于消失在转角处,沈清猗眸光定定落在那处,久久未动,心口缠绕着《九歌》中的那句……
隐思君兮悱恻。
何时,她思她之意不须隐。昭昭若参辰。
……
萧琰回到府中天已经黑尽了,李翊浵也才从皇宫中回来,执书斜在榻上睇目笑她,“雨霏霏,路迟迟,两相别依依。”萧琰唉一声,“下回过去,姊姊就要回道门了。”一脸怅然,想到沈清猗清寂的身影,心里总是不畅。
李翊浵眸中有深色,眼一飞,调笑她,“你对别的女人这么依依,昭华知道肯定要吃醋了。”
萧琰翻个白眼,哼一声,“阿娘,我去沐浴了。”不想说李毓祯,说起来脑壳痛,她和李毓祯还在绝交期呢。
李翊浵咯笑一声,挥手让她去,执卷闲读,唇角笑意有些悠长。
萧琰很快沐浴出来换了身燕居长裙,罩了件薄缎对襟袍子,拿了隐囊倚在阿娘身边。李翊浵问她,点心如何?萧琰眼眸立时弯弯,说沈清猗是清冷寡欲的性子,又冷静克制,还是被阿娘的点心引得共情……姊姊说,情发于心不自禁……萧琰哈哈……姊姊说,阿娘很厉害……萧琰又哈哈。
李翊浵无语的看她,真是傻孩子,都对着你说“情发于心”了……你还哈哈呢,李翊浵卷起书在她额上敲一记,曼声叹道:“宝树啊——”
萧琰摸了摸额头,眨了眨眼,一脸的不明所以,“阿娘?”
李翊浵流目笑睇一眼,书卷又在她额头上敲了敲,完全没有点醒女儿的想法,看破不说破,这事情才有趣。
李翊浵曼声说道:“昨日,昭华下了一道征聘令给沈至元。”
这事也有趣。
萧琰愕然,“……我没听姊姊说起。”
征聘是一种破格选拔人才的方式,皇帝擢用民间的贤才能士就会下征聘诏,召至朝廷为官,比起科举进士从七八品奋斗起,受征聘诏的入朝就是五六品,而且很快调到重任,但相应的,对征聘者的才能和期望也比科举进士高。阿娘说的是“征聘令”不是“征聘诏”,那就是李毓祯以东宫储君的名义发出的招贤令。
萧琰并不惊讶沈清猗会得到征聘,以她的才智、格局,完全当得起“贤才能士”,但让她惊讶的是:李昭华竟然下征聘令给姊姊!?
她神色有些古怪,她可没忘李毓祯对沈清猗的猜疑,没想到这么大度,看重人才连“情敌”都不忌了——虽然是李昭华自己认为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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